教导小皇孙,既是美差,也是难差,一旦皇孙出错,你教导的不好,陛下必然生气,生气就要受罚,惩罚还通常不会轻。
当然,很多人即便知道这些,还是想要搏一搏,小皇孙的先生宝座,争夺之人颇多。
毕竟如果从小皇孙这里入了太子的眼,也许就鲤鱼跃龙门,脱胎换骨了,与此相比,承受一点风险算什么,再说,皇帝和太子都不是那种动辄得咎的人,如果小皇孙当真教不好,最多也就是罢了他们的位置,不至于丢了性命,甚至连前程也不一定会受太大的影响,蛰伏个一两年,陛下也就淡忘了。
这些都有前例在。
冯掌院却是蹙着眉,略有些发愁,摇头道:“每次到这种时候,都不安生。”
因着历年给小皇孙们择老师,都是从翰林院选择,因着朝中几个皇子都本事不小,能力强横,在朝中话语权也比较重,好些年轻气盛的庶吉士什么的,都想走这一步。
“也不想想,当了皇孙的先生,那就是提前站队,难道还算好事?偏偏每次都勾心斗角,闹得好好一个翰林院乌烟瘴气。”
很快,方若华就见识到了这些文人士子们的口舌厉害之处,不过是和往常一样,普普通通地互相讨论文章而已,却完全没有往日的和谐融洽。
你说他的文章写得狗屁不通,他说你的文章作得离奇,错漏百出,甚至因为一个遣词用句,就之乎者也,引经据典,讨论不休,争得脸红脖子粗。
就连刚刚从恒郡王的围追堵截之下逃生,回到翰林院混得风生水起的张世奇,张状元也变成了缩头乌龟,老老实实钻到书库里陪方若华抄书。
方若华看他一脸汗,登时笑出声——刚才好像有两个庶吉士抓着他品评文章来着,幸亏自己有冯掌院照着,此时他老人家就戳在书库门口喝茶,镇得这帮人谁也不敢进来捣乱,否则自己也不安生。
谁让他是今科的探花?
每次一甲,状元,榜眼,探花,都是本科的领头人,在翰林院中最起码要显眼三年,等下一次的状元出来还能功成身退。
张世奇无奈地道:“不是我胆子小,实在是这会儿不好出风头,万一哪里再招了那几位爷的眼,我能躲一次,可不能次次都躲开。”
方若华笑着点头,四下看了看。
张世奇笑道:“齐榜眼大约还想争取这次机会,他可不会躲。”
也是,齐文渊和他还有张世奇不同,年过四十,虽然在进士中并不算老的,到底不是意气风发的年纪,而且出身寒门,并无背景,这辈子想要爬得更高,几乎不大可能,眼下这个机会便显得十分难得。
方若华和张世奇缩在一边看了阵子热闹,别说,只要自己不搀和进去,听翰林院这帮人引经据典地侃天侃地,还挺有意思。
这些可个顶个都是苦读诗书数十载出来的,还有的在翰林院呆了七八年,书籍涉猎极为广泛,对学问的钻研更是深得不可思议。
听他们说话,但凡是知识稍稍匮乏,恐怕都会听不太懂。
张世奇私底下也嘀咕:“跟他们在一块久了,我都觉得自己这个状元是假的。”
丫的根本听不懂这帮人用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典故,还有那些生僻词。
方若华叹了口气,他也一样。
为了应付科举,他们的功课已经够辛苦了,但进了翰林院却还是觉得在这里呆了多年的老学究们,和他们经历的不是同样的科举,一个个读书读得细致得要命,已经到了死抠字眼的地步,想要学到他们那种程度,方若华表示,他这辈子大约不可能了。
一连三天,还是没有定下,方若华都有些烦,整天吵吵闹闹的,看个新鲜还行,如果一直这般可是谁都受不住。
冯掌院到老神在在,看他沉不住气,还笑道:“别急,今天大朝会,陛下处理完了西北那边的事,应该能抽出时间关心小皇孙的教育问题。”
他看了眼吵得不可开交的老翰林们,有些怅然:“在咱们心中,为皇孙择一先生,是件大事,陛下可不会太在意,天底下所有大才都是皇上的,一个不好,就再挑一个,有什么值得费时间?反正无论是谁来当这个蒙师,也不敢不尽心尽力。”
方若华点点头,安安心心当差,不打算搀和皇家这些乱七八糟的杂事。
正值天气不错,春光明媚的,到了傍晚,干脆写一封帖子,就叫上孙家小师侄一起回家喝酒。
结果两个人刚上了马车,正商量要不要顺路去买几本书,还没商量完,家里的仆从便匆匆追过来传消息——陛下有圣旨到了。
孙家的小公子看着自家小师叔,长叹一声:“翰林院那么多待了十几年的老翰林,才接过多少次圣旨?小师叔您出入东宫和回家差不多也就算了,连陛下都整日惦记,时不时要宣召过去说话……不知这又是有何大事交给小师叔办。”
方若华叹了口气,有一点很不好的预感,也没时间陪师侄感叹,连忙回家正经地摆香案接旨。
老太监宣读完,道了声恭喜,玩笑了句:“探花郎这回算是捡到大便宜了。”
方若华:“……”
果然——新鲜出炉的,热乎乎,软绵绵,香喷喷,能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