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都明白就好。那我也不多说了。林觉,老夫其实这段时间也不好过,总在想之前的事情。老夫在想,等忙过了这段时间,你去家里吃顿饭去,我们也好开诚布公的谈一谈。或许……或许……你我之间的关系……尚有可为之处……”方敦孺轻声道。
林觉紧皱眉头,心中翻腾。若是在以前,听到方敦孺说出这句话,那必是梦寐以求之事。但是现在听着这话,林觉却是心中烦恶之极。因为他知道,这并非方敦孺真心之言,而是他权宜之语,自是来蒙蔽自己的。林觉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方敦孺变的太厉害了,已经让自己认不出他了。林觉都有些怀疑,面前这个方敦孺是不是披着一张面具的另外一个人,他和在松山书院的那个方敦孺早已判若两人。
“你说吧,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敦孺负手道。
林觉吸了口气,开口道:“我知道先生想要听什么样的话,可是抱歉的很,学生无法让先生满意了。不管满朝文武信还是不信,康子震确实是被王爷误杀的。具体经过,王爷的折子里已经写的很清楚了,我便无需赘述了。我倒是想跟先生说说这康子震。借着推行新法之名,在杭州闹得鸡犬不宁。这一次,便是他闯到梁王爷的座船上去搜查。我夫人身怀有孕,差点被他惊了胎气。此人嚣张跋扈到如此地步,就算是王爷真的杀了他,也是他死有余辜。先生,你该约束这些人了,这么闹下去,迟早天下会大乱,百姓会……”
“住口!”方敦孺脸色铁青的怒声制止林觉再说下去,他万没想到,之前的一番言语都是白说了,一番感情牌也是白忙活了。林觉非但不识时务,而且居然又对新法和推行新法之人指手画脚了。
“林觉,我没想到你如此固执。你以为我是来求你的么?我是来救你的才是。此事你脱不了干系,现在你只有转为污点证人,证明郭冰蓄意谋杀,你才能脱罪。明白么?一旦我开始正式查勘此事,便一是一,二是二,再无回头。所以今日老夫才来找你单独私下里说话。没想到你居然是这般态度。真是教人寒心,教人气愤。”方敦孺喝道。
林觉轻声道:“先生,这么多年相处,您难道还不知道林觉的为人么?您难道还不了解学生的品性么?这一趟你本就是多余来啊。你曾经教导学生的那些话,学生都记着呢,可是先生你忘了。先生自己就是铁骨铮铮,倔强不群之人,你今日来岂非是徇私么?这可不是先生的作风。学生没变,先生倒是变了。该寒心的是学生,而非先生您才是。”
“放肆!你说什么?简直不识抬举,不可理喻。林觉,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是否决定对抗到底?是否非要跟老夫作对?”方敦孺厉声大喝,声音惊的树顶上栖鸟飞起,惊叫远遁。
林觉躬身长鞠一礼道:“先生,我自有我行事准则,倒不是要跟谁作对。和先生作对的也不是我,而是先生自己。先生得失心太重,功利心太重。想要报效朝廷,想要青史留名,甚至想要为万世开太平,这些都没有错。可是先生,要做到这一点,先生的能力还不够。与其如此,何必勉力为之,为难自己,也为难别人?最终倘若功败垂成,倘若不但没能为天下做事,反而乱了天下,害了百姓,到那时先生岂非身败名裂?与其如此,还不如碌碌一生,总好过让人唾骂。”
方敦孺脸色煞白的看着林觉,他怎能想到林觉口中居然说出这种话来。林觉太放肆了,这是把自己当什么了?这是在教训自己啊,在给自己教诲啊。疯了,这家伙真是失心疯了。他把自己当什么了?简直太可笑,太疯狂了。
“哈哈哈哈,林大人,老夫今日受教了。老夫巴巴的跑来,便是来聆听你林大儒教诲,教我做人的道理的。好好,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既如此,老夫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我之间已经再无可言之事。夏虫不可语冰,当老夫这一趟白来了。老夫会记住今天的,你也记住今天,时间会证明一切。”方敦孺大笑起来,拂袖而走,连拱手道别都没有。
林觉也觉得自己的话太重了,但他适才确实是着急了,他很想让先生清醒过来,不要陷入狂热之中。他想用这些话刺激方敦孺,但现在看来,适得其反。然而林觉并没有觉得后悔,该说,该忍的,该让的,他都已经做了。还是无法让方敦孺醒悟,自己也已经尽了弟子之责了。
林觉也明白,从今日开始,自己和方敦孺之间便是彻底的决裂了。若说之前方敦孺对自己或许真的有很多的不舍和师生情谊的话,那么今日起,便再也没有了。方敦孺和严正肃的性格急如烈火,倔强耿直。换句话说,便是执迷不悟,冥顽不化。合则用不合则弃,典型的一切以自己的标准度人。所以他是再也不会原谅自己了。
林觉站在槐树下,看着一阵风般快速离去的方敦孺的背影,缓缓拱手,长鞠一礼送别。
“方先生,珍重吧。你我道不同,无法为谋。我虽是您的学生,但恐怕也不得不和您作对了。因为,我知道你是错的,我是对的。因为我见的比你多,知道的比你多。而你,并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林觉轻声说道。
方敦孺的身影消失不见,林觉在槐树下的蝉声里站了片刻,整整衣冠,挺胸昂首而去。请牢记收藏:,.. 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