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不是明摆着的么?打老鼠还是打老虎更能立威?显然是打一只老虎更能震慑群臣了。之前严正肃和方敦孺已经打死了好几只老鼠,最后一步自然是要打一只老虎来收尾了。朝中份量最重的几个衙门,两府三司之中,你觉得哪个衙门是最好捏的软柿子?难道去找政事堂宰相副相们的麻烦?还是去枢密院杨俊和一干副枢密使军方将领的麻烦?这显然是不现实的。搞不好反而打老虎不成反而被老虎给吃了。这种情形下,既是老虎,又是只病的无力反抗的老虎便是最好的目标。三司衙门之前风光过,但近年来早已不复当年的光景。现在的三司衙门又因为银子拨付之事而得罪了不少人,搞得人人喊打,这便是一只病老虎,不打它,还能打谁?”
林觉恍然大悟。确实一切都是算计好的,选择的对象都是极为讲究的。三司衙门虽然没落,但总归是朝廷三大机构之一,名义上是和枢密院政事堂并列的。扳倒其首脑,起到的威慑作用可想而知。这确实是个既不怕它咬人又确实外表强壮的大老虎。
“……这只是其一,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注定要拿三司衙门开刀。适才本王跟你说了,此次严方二人变法的目标便是针对朝廷财税之事。说白了,皇上需要严正肃通过变法为朝廷找银子,增加国库的收入以应付各种庞大必须的开支。而这么多年来,三司衙门正是掌管财税的机构。正所谓不破不立,不将三司衙门翻个底朝天,怎能建立新的一套手段和办法?不将三司衙门的旧账和错处弄的天下皆知,又怎能突出变革财税制度的必要性?所以我说,扳倒三司衙门众官员,既是立威,也是变革的开端。那是告诉众人,原有的财税体系是多么的腐败和落后,必须要有新的一套取而代之。说句不恰当的比喻,你想娶一个美貌佳人为妻,可家里的糟糠老妻怎么办?其一是休了,其二是杀了。总之,她不去,你便不能如愿。你可明白了么?”
林觉后背上渗出了一层的冷汗。王爷的话说的轻描淡写,最后的例子举得也不伦不类不甚贴切,但事情却是说清楚了的。欲立先破,三司衙门正在此次变革的路口上,不打倒它,如何走过去?不查出三司衙门的一批烂账和蛀虫,又怎能显示变法的正确性?而偏偏三司衙门里包括林伯年的这一批人本就屁股不干净,这正好更是给了机会。本来或许还要鸡蛋里挑骨头,现在发现这根本就是个臭鸡蛋,所以砸了扔了也就顺理成章了。
“本王要你置身事外,便是因为这是一场无法躲避的暴风骤雨,而林伯年摊上了这件事,便已无可幸免。倘若能祸不及林家,便已经是万幸了。你此刻执意要搅合进去,只可能成为牺牲品,把自己搭进去也是有可能的。莫指望着方敦孺严正肃会网开一面,他们现在已经骑在了惊马背上,根本没法回头。面前的一切都要被踩在马蹄下。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们别无选择。”
顿了顿,郭冰放低声音续道:“本王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半个月前,辽人使者来到汴梁,递交了一份辽国新皇耶律宗元的国书。说是国书,其实便是一份最后通牒。辽人威胁要撕毁燕云之盟,除非我大周同意增加岁币,从三十万两增加到一百万两。并且允许辽人在燕云十六州边境城池自由出入贸易,不课税费。要求我大周放开铁制兵器农具的贸易限制等等。皇上很是愤怒,认为这是对我大周的极不尊重,决意否决辽人的要求。但这一否决,便意味着边镇战事将起。皇上要求杨俊准备应战,杨俊去了一趟边镇巡视,数日前回到京城,第一件事便是要银子。他说,起码要拨款三百万两银子,改善边镇兵马的兵器盔甲和工事,且要朝廷另外做好安置战乱百姓的善后事宜。否则,这场仗必败无疑。可是朝廷哪里还有银子?国库空虚,日常用度都捉襟见肘,更别提拨款三百万,还要起码准备两百万两安置难民。但不这么做的话,便只能答应辽人的条件。嘿嘿,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办?你说皇上能不下定决心进行变革么?都被辽人骑在脖子上拉屎了。我大周何曾受过这样的窝囊气?皇上最要面子的人,他是要成为千古一帝的人,能受得了么?”
林觉微微点头,今日所闻让林觉长进了不少。大局将变,或许是百年来最大之变数。风云涤荡,雷霆将至,一切都在酝酿着一场大爆发。相较而言,个人的命运确实微不足道。严正肃和方先生正是这场变局的参与者。正如郭冰所言,他们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已经无暇顾及其他,只能纵马驰骋。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他们也只能跳下去。而三司衙门的林伯年不过是马蹄前方的一棵小树罢了,注定被践踏而过。
不过,林觉也从郭冰的话语中嗅到了一丝希望。他似乎抓到了一些关键的东西,而这可能是营救林伯年的关键。只是他此刻无暇细想,需要回头仔细的斟酌方可决定。
“多谢岳父大人的一番分析,叫小婿有茅塞顿开之感。不过,小婿还有一个疑问,想请岳父大人解惑。”林觉沉声道。
“说便是,还有什么疑惑?”郭冰见林觉态度转变,心中也松了口气。林觉倘若能想通了,不去趟这趟浑水最好,不然自己怕是不可避免的要参与进去。毕竟他是自己的女婿,为了采薇,也不能不管林觉。但倘若此事祸及王府,那也只能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