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他仅仅是一缕烟雾状的鬼气罢了。
他不舍得离开, 痴痴地凝望了陈卿西许久,又忍不住想要吻一吻陈卿西。
他略略凑近了些,但陈卿西却是陡然翻了个身, 惊得他猛地后退。
倘使他现下仍是活人, 心脏必定窜动得几欲爆裂罢?
可惜,他早已不是活人了。
陈卿西唇齿张翕, 似乎在低喃些甚么,但他却甚么都听不见。
他好想听一听陈卿西的嗓音, 这几日他几乎不曾听陈卿西出过声,即便其所言于他并不愉快亦无妨。
他再次凑近了些,低声唤道:“卿西, 卿西……”
若是鬼气充沛,他的声音自然能为活人所闻,但眼下他的鬼气太过孱弱了。
他低叹一声, 低下唇,在距陈卿西的唇瓣一寸开外之处, 做出了一个亲吻的姿势。
“卿西,我一直不曾忘记你, 你可还记得我?”他在陈卿西周身悠悠荡荡着,迟迟不愿离去。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外头月明星稀, 月光柔柔软软地从因马车前行而颤动的帘子的缝隙中流泻进来,恰好铺洒于陈卿西面上。
陈卿西的模样其实与三十九年十月又四日前并无多大差异,不过是成熟了些, 又添了岁月的风霜,反是显得愈加迷人。
这是他的卿西……
——不,这曾经是他的卿西,面前的陈卿西已不是他的了,面前的陈卿西已属于其妻子了。
他胡思乱想着,脑海中充斥着自己与陈卿西共度的过往时光,一时间,挥之不去,他一会儿笑得好似傻子,一会儿又几欲落泪。
不管他是喜是悲,作何神情,是何姿态,瞧来都仅仅是一缕鬼气罢了。
他猝然闻得陈卿西呻/吟了一声,面露痛楚之色,一手按着心口,一手捂住了唇齿。
然后,他看见陈卿西拼命地撑开眼帘来,按着心口的手艰难地向着衣襟内探去。
紧接着,陈卿西拿出了一只药瓶来,欲要打开瓶塞,取出药丸,却是不得,在马车一阵剧烈的颠簸中,药瓶从本就没甚么气力的手掌滚落,滚至了马车的一角。
陈卿西挣扎着去捡药瓶,分明是一个极为容易的动作,陈卿西居然费了将近一炷香的功夫才完成。
但这瓶塞却是任凭陈卿西如何使劲都打不开来,细小的一个瓶塞竟是成了重若千钧之物。
是以,陈卿西不得不出声呼救。
现下早已是深夜,寂静一片,然而,车轮声却轻易地陈卿西微弱的呼救遮掩了干净。
陈卿西面白若纸,除却呼救,甚么都做不到。
陈卿西的随从自是不会在深夜打扰,自是更不会知晓他正徘徊于鬼门关。
期间,明夜纵然明白自己是触不到实物的,但仍是不断地去抓那药瓶。
见陈卿西似要昏厥,他冲出马车,欲寻人去救陈卿西,但两个马车夫以及四个随从,统共六人,却是无一人能感知到他的存在。
他拼了命地欲要化出原形来,可却始终无法如愿。
他回了马车去,盯着自陈卿西五指指缝中流淌出来的血液,直觉得自己急出了一身的冷汗,却是束手无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卿西咳血。
——可是他怎会出汗?
由于吐息滞塞,陈卿西咳嗽得更为厉害了,咳出来的血液从唇上流淌至下颌,又往身上漫延,直如要将他染作血人方能罢休。
陈卿西站不起身来,不得不一点一点地向车帘子爬去。
对了,他还有能求救之人。
明夜这般想着,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酆如归与姜无岐的马车当中。
酆如归正在姜无岐怀中安睡,姜无岐见得明夜,心下了然:“可是出甚么事了?”
明夜急声道:“卿西咳血了!”
姜无岐镇定地问道:“卿西咳血了,你要如何?”
“望道长能救一救卿西。”明夜将适才的情形简略地叙述了一遍,哀求道,“道长之恩情,我没齿难忘。”
姜无岐避重就轻地道:“你自己唤不来陈卿西的随从,让他们喂陈卿西服药,故而要贫道帮你么?”
——陈卿西的咳血之症恐怕已病入膏肓,哪里能救得,至多不过是拖延些时日而已。
明夜重重地颔首:“我先谢过道长了。”
不知为何,酆如归却在此刻醒了过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明夜,一字一字地道:“要救陈卿西,你便自己去救,无岐不会帮你这个忙。”
被酆如归这一通拒绝,明夜绝望地道:“我连原形都化不出来了,要如何救卿西?”
“区区小事,于我而言易如反掌。”酆如归言罢,毫不犹豫地低首咬破食指,以己身的血液点于明夜眉心,眼下明夜分明仅仅是一缕烟气,他所点的位置却是丝毫不差。
弹指间,明夜变回了穷酸的账房先生,这一回手中倒是并未拿算盘。
他无暇耽搁,谢过酆如归,方要飞身朝着陈卿西的马车而去,顿觉身体沉重,下一瞬,竟是从马车上滚落,随之而来的是真切的疼痛,真切得仿若他还活着。
酆如归命马车夫停下马车,才下得了马车去,行至明夜面前,将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