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没有说话,但却在荣介转身返回时跟着迈开了步子,由此证明他确实是能弄明白荣介的意思的。
荣介开始还有些紧张,担心男人会突然出手袭击他,只能嘴里一边不停地东拉西扯,从讨论对方的身世来历,本领种族,到感叹此地的气候环境之恶劣,一边尽可能地与对方并排而行,并用眼尾余光注意着其动静。
然后他发现,男人其实在专注地听他说话,至于有没有听懂,就没办法判断了。如果不是刚见面时,对方曾经脱口而出说过一句话,他很可能会怀疑其是哑巴,现在自然是排除了这个可能。
男人一路都很安分,安分到一个字都没有说,就更别提告诉荣介他的名字了。荣介没办法,只能以蛮哥相称。源于对方与野蛮人太过相像,加一个哥字算是敬称。
等抵达地穴的时候,天边最后的一丝光亮也彻底消失了,寒冷如期而至,急剧下降的温度让只着衬衣的荣介脸青唇紫,却依旧顾着形象,努力克制着身体生理性的哆嗦,跟蛮哥说声到了,才从容钻入地穴,在前引路,只不过脚步快了许多。
终于抵达了停车的地方,荣介二话不说,探身进车,打开车灯,捞出搁在驾驶座上的外套就穿起来。一边穿一边回头看,却没看到蛮哥,不由愣了下。
蛮哥赤足,走路无声,但在进地穴之前他还跟对方说过话,很确定是跟着进来的。难道是因为太黑,所以没跟上?
“蛮哥?”他试探地喊了一声。
“蛮哥?”
停顿片刻,荣介又喊了一声,正在犹豫是否要回头去找人的时候,蛮哥从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只不过神色戒慎,刚踏进车灯的光线边缘便停了下来,似乎稍有异动便会又窜回黑暗当中一样。
难道是被车吓住了?注意到其目光停留之处,荣介心中不由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如果是这样,或许并不是件坏事。
想到此,他转身又回到车上,发动车子,慢慢倒退,然后稳稳堵住了通往地穴更深处的通道。车身两旁几乎紧挨石壁,只有驾驶座的一面留有少许空间,可让车门打开一道窄缝,勉强供他进出,而稍往里面空间已然收缩,别说是体格高大的蛮哥,就是他自己,都没办法过去。至于上方,倒是没蹭顶,如果蛮哥将自己片成两片,也许能塞一片过去。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带过来的物资大部分都储存在地穴最深处,那里绝不能让除他以外的人涉足。原本他还想不出杜绝的办法,但刚刚蛮哥看到车时的反应顿时让他灵光一现,于是决定暂时用这种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
他这边刚停好车,抬头一看,蛮哥又不见了。
“……”果然是害怕车子吗?
还是有所敬畏的人才比较可爱。他唇角不由露出一丝微笑,正想着,就听嘭的一声,车身一阵摇晃,一个巨大的黑影跳在了汽车前盖上,两点橘金色的光点正透过挡风玻璃死死地盯着坐在车内的他。
荣介不由毛骨悚然,僵在那里半晌无法动弹。他知道是蛮哥,然而这并不妨碍他心中升起恐惧。换任何人被这样瘆人的目光死劲盯着,都轻松不了。
两人就这样你看我我看你,许久都没有人出声或者做出其他动作,要是换一个环境比较明媚的地方,恐怕会让人误以为是一对彼此心属却碍于世俗眼光而无法言之于口的有情人正深情地对望。
当然,荣介对这种对望是敬谢不敏的,他如果不是被吓住了……咳……不是,在没有弄清对方意图之前绝对不能轻举妄动,他觉得。
就在这时,蹲在车前盖上的蛮哥用手试探地摸了摸前窗上的玻璃,然后是脚下踩着的盖子,旁边的后视镜……
荣介猜测他没那么紧张了,于是轻咳一声,正要开口打破僵局。
就在这时,那蛮子突然挥臂,一拳砸在车窗玻璃上。
砰!
荣介张开的嘴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便扩张成了惊恐的形状,然后随着挡风玻璃上蛛网一样的裂纹蔓延开而变得僵硬。不等他反应过来重新启动车子将人撞飞,一串哗啦声响,韧性和强度都十分高的挡风玻璃竟然碎了,溅了驾驶座上的他一身。哪怕他迅速抬起手臂遮挡住脸,还是被玻璃碎片划伤了额头。
“你干什么……”他气急败坏,有些失控地低吼,尾音尚没落下,一只硕大的拳头穿过失去玻璃阻挡的前窗,砸在他的脸上。
看着晕倒在座位上的人,蛮哥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他知道眼前的人很弱,但没想到会这么弱。而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这么弱的人竟然拥有着与其实力完全不相匹配的连贵族都不可能拥有的珍贵财富。是的,在他看到容介储藏的食物和水之前,只刚刚那半瓶被他全部喝掉的水,还有荣介身上所穿戴的一切,于他来说就是值得所有遗民把命豁出去抢夺的珍贵财富。
作为一个神弃之地的遗民,这么弱的早几百年就该被淘汰了,遑论还出现在流放之地。这人里里外外都透露出一股与神弃遗民格格不入的怪异感觉。
从身高到力量,再到毫无用处只会浪费能量的头发,以及喋喋不休的行为,毫无价值的同情心……不被发现还好,被发现了怎么可能活得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