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从荣庆堂出来的时候, 又是气鼓鼓的, 她觉得老祖宗这是故意当众不给她家老爷留面子呢。
但是叫错过当时、后来从武氏嘴里得知情况的李纨觉得——老祖宗根本就没那意思吧?
就连薛姨妈都心说:【当娘的说几句儿子从前的客观事实也不过分啊, 就像自己儿子,从前干的糊涂事儿还少了么?难道以后我老了老了糊涂了,多念叨几句蟠儿撵鸡打狗、吃喝嫖赌的‘光辉历史’,我那儿媳妇就要当众给我摔脸子了?叫我说,还就是这娘家亲妹妹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才敢和婆母这么对着干的。】
其实王氏也挺冤——她从三四十年前刚入荣国府开始,就被贾母压制得死死的, 就这两年,偶尔能跳一下,还是因为发现老祖宗的眼神不如从前了,自己就算面色不太能遮掩过去也无妨——再说了, 这不是因为亲戚都在么, 要是让老祖宗这么倒老爷的面子, 老爷这个一等将军、工部右侍郎的面子往哪里放啊!
王熙凤则是想着:【我的亲姑妈,你那还叫‘不太能遮掩’?打从我嫁给琏二之后,我就没见你遮掩成功过一回。您能在府中屹立不倒, 还真是亏得您肚子争气,一生一个叫人羡慕嫉妒恨。我现在就只希望那两个讨债的跟着宝玉去了关外, 能够有点儿长进,我也不指望他们像萌哥儿这么本事, 哪怕有萌哥儿的一半, 二十岁给老娘我考个文科生员或者武科生员也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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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的小不高兴, 在荣国府里连一点涟漪都没起,当天她回了自己院子之后,不出三两下,就被妍春给套了话。
她抱怨完之后,才惊觉自己对着女儿说这些,又是不妥当了——虽然王氏的智商仅限于应付后宅事宜,但是她也知道,在晚辈面前非议长辈是不对的(平时对着妍春抱怨李纨、宝玉、黛玉、贾环等等不算,因为王氏觉得这些人都是自己的晚辈;至于赵姨娘之流,王氏再看不惯也不会对妍春说她老子后花园里头这些解语花的事儿,毕竟一张嘴的龌龊不是黄花大闺女该听的),所以颇为尴尬地对妍春说:“方才太太说的事儿,你可全都忘了啊,一个字都不许往心里去。其实老祖宗对你们几个还是很好的!”
妍春暗自摇摇头:【太太您这意思不就是说老祖宗对我们孙儿辈的好是真的,对你这个儿媳不好也是真的么。】
“人都说英雄莫问出处,我亲爹虽然当初没拿下小三元(尬),但是他现在有小三元的孙子啦……想来老爷应该也觉得很宽慰的。太太不如想想,二嫂嫂那边还缺些什么,好置办起来一起送去。”
王氏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了,就算她以前确实是不太喜欢黛玉的,但是抵不住远的香近的臭,有李纨常年拉着王氏的火力,现在小儿媳又有了身子,肚子里是宝贝二儿子的孩子,王氏还是很愿意走心、花钱、准备物资的:“是是是,黑省那地方,我听人说冷得很,你二嫂算着日子,怕是得腊月坐月子……你说说,叫她留在京城,难道是我要害她么?老祖宗和宝玉都不同意,看看哪家的媳妇是跟着爷们在外头常年呆着,也不做好孝敬公婆的分内职责的?”
不拉不拉,不拉不拉。
妍春没吱声,对着太太看了又看,王氏不自觉地就越说越小声了:“我差人去问问萌哥儿没有什么要给他老子娘带去的?”
“嗯。”妍春面无表情。
王氏在心中腹诽:【我这哪里生的是女儿哦,明明就是活祖宗!板着脸居然这么像我婆婆!重点是她板起脸来,我这个做娘的还怵她?让不让人活了!】
妍春觉得,太太恐怕是得了二哥哥留在府里的那几本医书上所说的月事不调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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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京城荣国府、林府的人动起来给黛玉准备药材、棉布、小衣裳等等的时候,宝玉已经稳稳地坐在冰城将军府吃粽子了:“萌哥儿这小子……”边说,边笑了起来。
就和天底下所有的父母一样,子女有本事有能耐考试优异,做爹妈的就只有开心的。
“是啊,我也没想到,萌哥儿竟连中小三元。爹爹说他从前也没中过呢,不过萌哥儿在信上说了,他没打算参加秋闱……”京城来的萌哥儿的亲笔书信是送到冰城将军府的,宝玉只是托了好伙伴的福,从递送圣旨政令的一千二百里加急蹭了信息,知道了大儿子的成绩而已。
“嗯,年少盛名有了,现在要沉一沉也不是什么坏事,这小子像我,怕是知道秋闱名字定然是在后头的,干脆便不去了。”宝玉啊呜一口咬掉半个粽子。
“反正争强好胜不是像我的……哎,表哥你慢点吃,糯米食不好克化,别叫芽哥儿学了你三口两口吃一个的架势,不然回头他非得肚子疼。”黛玉歪在榻上,远远地嘱咐了一句。
非是她矫情,实则是这一胎也不知怎么地,和前两次好吃好喝好睡的孕相完全不同,变得挑嘴起来,最近是不喜吃咸的,闻着粽子咸香的酱味儿和肉香就觉得恶心,所以她才避得远远的看着这爷儿。
宝玉一气儿吃了五个粽子,才觉得抚慰了赶路而空空的肚子,至于芽哥儿,他一脸崇拜地看着亲爹,但是人小胃口小,只吃了一个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