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地来说, 这并不算是宝玉的熟人, 只是有过几面之缘罢了。
一个, 不应该出现在京城附近的人。
去年腊月去得意居的时候,还听琏二哥问掌柜的,怎么做鱼生的大厨丁老七没在, 掌柜的摇头叹气说丁老七回老家了,言语中不乏遗憾之意。
贾琏还追问那掌柜, 丁老七何时回来呢。
掌柜的也是愁苦, 隐晦地说, 好像是丁老七家里有长辈去了,得回去守孝。
这便是了,不然得意居的掌柜也不会轻易放人走的。
那么本该在老家守孝的丁老七怎么又出现在了城北呢?虽然他蓄了胡须、换了衣裳,但是宝玉当初去得意居几次,点了鱼生,看过他几次现场片鱼的技艺, 当时就觉得此人是身怀武艺的, 只做大厨却是可惜了, 所以多多留意了几眼。托绝佳记性和醒脑丸的福, 看到丁老七背影的时候宝玉还有几分不确定,等到马车转了个弯, 看到对方侧脸的时候,宝玉就确定了此人身份。
一个人的皮相能变,可是骨相……这时代没削下颚角这样的整形手术,如何能变?
前后盯人不过三秒, 可是高手对别人的注视特别敏感,就见丁老七似有所感地要转头往这边看,宝玉眼疾手快地放下车窗的帘子。
贾环小心翼翼地看了宝二哥一眼:二哥好严肃啊,呜呜呜,我再也不说泥腿子、贱民了还不行么?
【明明号称回乡守孝了,却又在这时间出现在京城,总不能够是年后的农民工返城大潮吧……】宝玉哂笑,事反常即为妖,那得意居本来就不简单……瞧着挤挤挨挨的人群,宝玉心想,回头得找十**计一下。直觉告诉他,会有大事发生。
因人多进城耽搁了,一行人到府里都是用晚饭的时间,宝玉吃完之后,在院子里踱步消食。
五月、六月这回不敢啰嗦了,尽管在心里念叨了无数回:多冷的天儿啊,宝二爷在屋里散步不也是一样的?还有地龙,暖和得紧。
却不知,寒冷能让人的脑袋更加清醒。
另一边,傍晚宝玉在城北门看见的人确实是丁老七,他于年前接了新任务,出城探查了一番,如今是回城复命的。
其貌不扬的长相、半新不旧的衣裳,丢在十好几万人的京城,一点水花都溅不起来。只见这丁老七左转右转,从大街走到小巷,又绕了几个胡同,然后敲响了一座民宅的木门。
“笃、笃笃、笃、笃笃——”
一长两短,重复了两遍,开门的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子:“怎么才回来?”
“路上起冻,耽搁了。”丁老七憨厚地说。
旁边住着的人家有出门恰好瞧见,也和老头子打了个招呼:“老丁,儿子回来啦?”
“是啊,您买菜呢?”老头子不着急关门,还和邻居寒暄了两句。
此期间,丁老七一直站在旁边憨笑,哪里还有得意居中刀如闪电、片出薄如蝉翼的鱼生的锋芒。
关上门之后,原本亲昵的丁家父子好像被切换了频道一样,淡淡地相互点了头就算完了。
然后两人转身进了灶下。此时未是生火造饭的时间,灶膛一点火星子都没有,只见丁老七挪开旁边的柴禾堆,在砖地上轻轻敲击,找到了空心砖,再不知哪儿一按,挪开空心砖之后,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这样的市井人家里,居然暗藏密道!
丁老七身手敏捷地爬下去,留老丁将灶头旁恢复原状。
进了密道,丁老七就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照明,赫然是一颗直径寸许的夜明珠!绝非一个普通大厨能够拥有的。
走了一段,似是到了道路尽头,丁老七拿指甲在头顶似木非木的板材上划拉,不多时,就听见咔哒一声,然后头顶的板材慢慢被挪开了。
一阵暖风扑面而来,丁老七从这边的洞口爬出来,给对面坐着的人行礼:“丁七见过大人。”
鹤发鸡皮、半眯着眼睛的老四喜睁开眼,冲旁边站着的存在感极低的一中年人点了点头:“丙七,带他去乔装一下,弄进宫直接与陛下汇报。”说罢,又闭上了眼睛。
跟在丙七身后、暗卫丁册排行第七的丁老七真担心老四喜就这么睡死过去——毕竟这位祖宗都一百出头了,堪称人瑞啊……
进宫之后,就丝毫不敢胡思乱想的丁老七将打探所得一一报与老皇帝。
越是说下去,越是低头不敢看陛下的脸色。
等到丁老七说完,老皇帝深吸了两口气,挥手叫他退下了。
老皇帝喃喃自语:“是朕做错了……”
一旁的平安弓着身子,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
…………………………
白日里那极其偶然的一瞥被宝玉记在心里,打算次日一大早就去找十六。
今晚,宝玉洗漱完毕又吹了笛子,到了就寝的时间,则是放下床幔,悄无声息地把下午拍摄了滚滚吃笋子、洗澡、打滚等等的缩影珠交易给云谷子。
因为几十年的老交情了,若是次次都以利益论交易实在太过功利,故而宝玉给云谷子拍滚滚是打算免费的,就让云谷子随意那些东西交易就行,譬如前些天刚刚传过去的瑞贝卡的珍珠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