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都快没有好肉给他糟蹋了。李琯忽然恨起了柔软造物。
可柔软来附他,李琯却做不到把他挥开。
蔺怀生的声音很低,几近不可闻,李琯骂他、恨他,都放不下他,俯身倾耳去听。
“表哥,我病了么?”
蔺怀生喃喃。
“我什么都不记得,我只是每次见到那些尖刃的东西,就再也看不见其他旁的,我控制不住……”
师岫还是被李琯喊来了,以驱邪的名义。
蔺怀生在屋里什么也听不到,只能看到窗子上两人的剪影。但到现在,蔺怀生有几分把握,相信李琯和师岫有着共同的某个目的,角色牌因此巧妙地有了阵营。
这些是游戏此前从未明说的规则。
屋外,李琯狠声质问师岫。
“你不是给了生生一串佛珠,佛祖庇佑,喜乐无忧,通通都是假的不成!”
师岫念阿弥陀佛。
“不是中邪,又有何用?他只是病了。”
李琯不相信。尽管他曾在心里迷恋过蔺怀生的病态,可他想要的不是这种,所以他心里顷刻改口。他不想蔺怀生受伤,他不愿意承认他冰肌玉骨的表妹会像生了烂疮一般有了心病。
“什么病会这样千方百计地伤害自己?”
李琯红着眼,此时他已经两日没怎么休息好了。他对蔺怀生的照顾让他抽不了身,期间还要对云贵妃瞒着就发生在她宫里的异样,身心负荷之重,他也像个病人。
但师岫依然还是那句话,这不是中邪,喊他来无用。
“你有没有看到他那副样子。啊?”李琯声音激烈起来,手指屋子,“他就和上瘾似的,连吃饭的筷子都会想方设法藏起来。钝的划不伤,就捅那些包扎的伤口。”
“你和我说,他这样只是病了?”
“就是有人想害他,邪术、妖法、咒语……你们这些和尚道士不是很懂么!”
说着,李琯的脸突然变得阴沉,他逼近师岫。
“那天晚上,你和我表妹到底说了什么?”
师岫看着如此失态而不觉的李琯,他想叹息。
“他喝醉了,我送他回去,期间他把我认成了你,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说。”
“殿下,你照顾不好他,更治不好他,不若放他走。”
李琯冷笑:“我如今只要松开他一刻,他就立刻会死,他这副样子能去哪里?”
“何处来,就回何处,此前十八年,他过得不差。”
李琯松开师岫衣领:“原来你是在怪我。”
他像拍污秽一样拍自己的手。
“收起你伪善的德性,”李琯冷冷说道,“真当自己是活菩萨了。”
李琯把师岫留在殿门外。他是皇宫里的强权,说一不二,他非要师岫绕着宫殿作法驱邪,师岫也只能照做。
屋子里静得很。
现在宫女们都怕死了李琯,也怕死了蔺怀生。她们的命运不由自主,便在宫殿里先死了几百次,变成宛若死人的傀儡,一板一眼地按吩咐做事。可她们也不敢逼蔺怀生。一勺勺药喂不进蔺怀生嘴里,汤匙就落回碗里,下一次再舀出一样的,直到整碗药都变温凉。她们越来越颤抖,连呼吸都屏住,更不敢发出一点哭声。
没有谁死去,但这间宫殿好像已经变成了蔺怀生的陪葬。
李琯这一回没有发怒,他只从宫女手中接过药碗,变成由他喂药。
他舀的每一勺都很稳,路过锦被下起伏的躯体,路过那些千疮百孔的伤痕。李琯坚信师岫推诿骗人,每一刀都那么痛,没有谁能够忍受,无论什么心病,也早该那一刀刀的肉刮骨里痊愈了。所以,生生不是病了,是正被害着,是被害者。
起先,蔺怀生一样消极抵抗,可李琯毕竟不是那些柔弱姑娘。李琯拿着汤匙在蔺怀生的齿关前叩门,磕磕碰碰,已经不烫的药汁飞溅,蔺怀生的衣领全脏了。他就和蔺怀生道歉:“等会给你换一身新衣服。”
蔺怀生最终被他撬开牙关,倒进去的药多,含不下流出来的也多。李琯耐着性子,就这样喂着,有一口,蔺怀生含住了勺子,仿佛突然起了玩心,与任劳任怨的李琯调皮嬉闹,不肯他抽走。
李琯的神色因而有一些松快,但当他意识到蔺怀生的真实意图时,赶紧去掐蔺怀生的双颊,迫使他张嘴把陶瓷汤匙吐出来。汤匙尚且完好,蔺怀生没说话,目光却因没得逞而流露遗憾。
李琯快为他疯了,药碗翻了,他上了床,就着掐脸的动作崩溃地逼问。
“你是什么鬼东西!为什么要害生生,给我滚!”
从远处看,却好像是他要掐死蔺怀生。
蔺怀生双眼迟钝地转动,流露出一点人的情绪,他好像因为李琯的话活了过来,热泪如血泪,红的不知是谁的眼眶。
“可是没人想要蔺怀生活着……没人想我活着。”
蔺怀生重复道。
他看着上方,但绝不是在看李琯,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