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子死了,它最后看了小老虎一眼,在小老虎的身边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汪家那人牵着那受伤的马走了。
马没死,破了点肚,刀子捅得不深。
狗子却死了。
张小碗站在抱着狗子在呜咽的小老虎身边沉默地看着他,良久后,她蹲□,问他,“下次是不是要娘死了,你才控制得住自己?”
小老虎抬起泪眼看着她,他的眼里满是泪水,张小碗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她只是再问了他一次,“是不是得我死了,你才不做错的事?”
小老虎哭得浑身都抖了,他哆嗦着身体看着张小碗,眼睛里是伤心,还有些渴望……
张小碗没去抱他,也没有安抚他,她起了身回了屋子。
这是属于他的惩罚,她再心如刀绞,她也得让他明白,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要是学不会有些事不去做,她就算是拼了命,也无法让他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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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张小碗背着在昏迷中的小老虎去了大夫那,看了病吃了药,等到晚上他能下地了,拿了锄头给他,让他去挖了坑,把狗子葬在了后屋。
狗子有了它的坟。
当天晚上,半夜张小碗去了它的坟前,把守在它面前的小老虎背了回去。
如此三天过后,在当天晚上小老虎又要去狗子坟前时,她出来拉住了他,在点亮的油灯里,张小碗看着儿子淡淡地说,“你该学会适可而止了,要不,下次只有娘能陪你死了。”
小老虎看着他娘那样没有表情的脸,好一会,他问,“娘,你是不是在伤心?”
张小碗没说话,放下手中的油灯,抱起他把他放到床上盖上被子。
“娘,狗子没了,你为什么不哭?”小老虎躺在床上流着泪问她。
张小碗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扯了扯嘴角,说,“娘哭不出来了,下次你再出错,娘不仅哭不出来,可能这辈子连笑都不会笑了,你可明白?”
小老虎闭了眼,这次他没有再哭出声,只是无声地流着眼泪。
张小碗怔怔地看着他在昏黄的油灯中那张与汪大郎一模一样的脸,刹那间,她又茫然地起来。
她儿子将来的路,会在何方?
汪永昭会不会像他的父母一样,挡她儿子的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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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已深冬,离过年没得多时了,尽管今年的气候要比去年要好上一些,但这时天气已经全然冷了下来,这时学堂已经散学,先生没上课了,张小碗也托了胡娘子跟胡师父告了假,让汪怀善留在了家里。
这几天,张小碗都没再跟过去那样和他说话,也没那么爱抱他了,小老虎也明白他娘还在生他的气,她已经不想安慰他了。
过得了几天,张小碗才慢慢和他讲话,这时,小老虎已然明白,如果他没有本事站在那个男人的肩上的话,他是动不了他的。
不止他,还有整个汪家的人,都如此。
如果他做错了,对方不会有事,而有事的会是他,他的娘。
就像死去的狗子一样,他做错的事,就会有错的代价。
很多以前懂得却不以为然的道理小老虎一下子全明白了,他像他娘所说的那样去做事,他变得谨慎了起来,他甚至学着跟村里那些像他恶言相向的孩子们去接触,接触下来发现那些用拳头欺负他的大孩子也不过如此,几块他娘做的肉干,一小块糖就可以让他们对他俯首听命,还用不上他的拳头。
小老虎一下子就长大了这么多,张小碗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心疼他了,在□裸的现实面前,哭泣和怨恨都不堪一击,只有生存,以及活得更好才是需要面对的。
她的小老虎,如果想要活下去,活到出人头地的那天,他就得承担这么多。
因为这就是他的路,她无力替他承担,只能由他自己去承担,哪怕他的肩膀尚还如此弱小。
小老虎变了许多,把他娘的话当真正的先生说的话一样记在了心里。
他把他娘做的那个有狗子毛发的荷包挂在了胸口,他娘让每当他想跟人吵架先动拳头时就先摸摸狗子,如果摸完觉得这架可以打,那再打,如果不能,就得忍下,再难也得忍。
小老虎试过这办法,很是管用。
如此半月,在周围两个村子游荡的小老虎成了两个村子里最受人喜欢的人,那些比他大上五六岁的人都跟在他屁股后一口一声怀善叫得熟悉。
小老虎突然之间多了很多朋友,而他也发现,过去那些跟他打架的人其实也没有什么讨厌,他们要是在田野中多挖了一个番薯,要是烤熟了,还是记得给他留一点,感谢他给过他们肉块吃。
小老虎觉得他的天地变大了,但话却不像过去那样说得满了,他不再说他定会让汪家的那些人生不如死,而是私下悄悄跟张小碗说,“我可以跟他道歉,但是,我可以不原谅他们吗?”
“可以。”张小碗摸摸他的头,又教起了他另一些能见机行事的道理。
他总有一天要离开她的身边的,他不是个简单的孩子,他聪明又好学,他前程远大……
她带他上县,进城,为的不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