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越秀地界人人皆知,新来的千户大人爱听戏曲,最近往云水坊跑得比一干票友都勤快。
而且这千户大人还是个侠义??肠,前阵子怒踹小衙内两次,一次是为了卖糖葫芦的老妪打抱不平,第二次则是英雄救美。
然而接下来大家喜闻乐见的“以身相许”情节并未出现,听说千户后来每每现身水云坊,都只是远远地瞧着那戏子,并未主动上前搭话,实在是个守礼且不图回报的。
若是殷子珮知道自己风评如此良善,定会得意洋洋一拱手:诸位谬赞了,我这不是等着清平姑娘主动来和我搭话的么!??不然总归?挟恩图报的嫌疑不是?
只是这方清平却委实不知好歹,莫说搭话,眼神都不带往二楼多瞟的!气得殷夏珠直骂娘:“他奶奶个腿!小贱蹄子拿什么乔!??我们千户当什么人了!”
殷子珮拿刀柄敲在她头上:“人家清平姑娘那叫矜持!?懂个锤子!下次说话给老子文雅些!在我身边这么久,怎么半分我的文雅风度都没学到!”
殷子珮也觉得自己实在是着了魔了。
想当初在京城的时候,她寻欢作乐时看??一个琴师,就随口问了三个字“接客否”,那琴师就跟受了多大侮辱似的,跳起脚来宁死不从。本来也不是非他不可的殷子珮一阵无言,顿时没了兴致,拍拍衣袍就离开了那家店。
第二日,那琴师就被赶出了京城。都轮不到锦衣卫出手,店家生怕开罪了殷子珮这个混世魔王,连打带骂的就将那人扔出铺门。
类似这种事倒也不怎么多,因为一般没?人会那么不长眼惹到殷子珮头??去。拒绝殷千户的,除了先帝皇帝和殷正云,其他人下场都不会很好看。
所以不仅殷夏珠殷冬玉他们百思不得其解,就连殷子珮也颇为稀奇——这方清平对她如此冷淡,她竟然不生气?
不仅不生气,还不准属下们去骚扰人家。一想到清平姑娘唱戏的样子,殷子珮浑身骨头都能酥了一半,哪儿还???劲儿去恼她?
今日,殷子珮到云水坊时晚了一些,清平姑娘的戏已然结束。
刚推开平乐轩的门准备离开,却听到隔壁包厢传来一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她向来比普通人要更耳聪目明些,因此将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清平呐,我听母亲身患重病,妹妹不良于??且痴痴傻傻。?若跟了我,日子不比现在好过万倍?”
是钱贺的声音。
但殷子珮也不太敢确认,倘若只是音色相近呢?加之想看看方清平的反应,她便没有直接杀过去。
“多谢大人抬爱。但自幼家母便教导清平自立自强,家训不敢忘。清平也不愿平白无故拖累大人。”寥寥数语音色清冷,不卑不亢。
殷子珮听得一阵心驰摇曳——好好好!果真是她看??的人!洁身自好,傲骨高洁!
钱贺冷哼一声:“少给我来这套!给脸不??脸,我可不是殷子珮那个傻子,愿意被你吊着!”
殷子珮:他娘的!果然是钱贺那没了腚眼的腌臜货!
一阵桌椅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响起,方清平的声音冷如冰雪:“还请您自重!”
这下殷子珮哪里还能忍得,再忍自家夫人就要被人侮辱了!她当即“咣当”一脚踹开门,寒光凛凛的绣春刀飞掷而出,钱贺反应迅猛,虽说偏过头去,但仍是被削掉了一缕头发。
绣春刀狠狠插入墙壁,嗡鸣作响。
钱贺转头瞧见殷子珮,怒极:“以下犯上,?是想死了不成!”
殷子珮看都没看他一眼,三步并作两步,来至方清平面前,沉声问道:“他碰到你了没有?”
方清平穿着一身戏服,应当是刚唱完戏,尚未来得及换装,就被叫来接待贵客。
此时,方清平也是被吓了一跳。殷千户在他面前向来是个和蔼的伪君子形象,还从未直白地露出过这样阴鸷的表情。
到了这一刻,他才第一次真正意识到眼前这人是杀伐果断、阴柔害物的锦衣卫。倘若她径直把自己绑到床??去,他也是一分反抗之力都没?,否则便是殃及族人、满门抄斩的下场。
他一时愣神,就连手被殷子珮握了起来都忘记挣扎。
“说!他碰到你哪儿了?他左手碰了,我就砍左手;右手动了,我就斩右手!”
听到如此狂妄的??言,钱贺怒极反笑:“殷千户!我乃堂堂锦衣卫指挥使,?不??太过放肆!”
锦衣卫号称一掌三使,指的是一个掌卫事和三个指挥使。钱贺便是三使之一,仅屈居于殷正云之下,比殷子珮还??高一级。
先帝在时,殷正云地位无可撼动。自从先帝驾崩,钱贺就憋不住了,私下里小动作不断,怕是早就生出了异??。
若是其他千户,或许还想着明哲保身不参与其中,但殷子珮作为殷正云的宝贝女儿,自然是看他不爽很久了,更无半分下属在上级面前应?的尊重和顺从。
就算没有那些龌龊阴私之事,殷子珮也不是个对上级唯唯诺诺的性子。
她从小可是连皇帝老儿砚台都敢摔的人,那钱贺又算是哪根绿苗葱葱?
屋内氛围剑拔弩张,方清平知道自己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