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此说来,我便算是替我家殿下代受了这一番谢意?”
“夫妻一体,有何不可?”
“未为不可。”长歌笑吟吟将话锋一转,“只是如今温德殿中情形还尚不可知,三哥的腿医得好医不好,亦不得而知。万一我家殿下学艺不精,医术不济……我若提前受了三嫂这一杯酒,虽说一杯酒不过小事,但所谓礼轻情意重,这份情意却太重,我若贸贸然替我家殿下接了,到时失败还要让他自己来还,那岂不是打他的脸,令他难堪?所谓出嫁从夫,我可没这胆子……”
景王妃沉下脸去,置于案上的手攥紧。
长歌轻轻一笑,目光掠过那酒:“现在为时尚早,三嫂好意,长歌敬谢不敏。”
长歌说完又是一福,从头到尾字字在理,不废礼节,场面做得很是天/衣无缝。
在场其他人无不被说服。话说回来,道理就是这样,也没有他们不被说服的道理。
时照黑瞳深深凝在长歌身上。
景王妃抿唇,黑眸微眯直直盯着长歌,半晌,忽一笑:“是我唐突,还好妹妹思虑周全。看来,这杯酒还应该再等一等。”
“回来吧。”景王妃转头对她的婢女道。
景王府的婢女端着酒杯退回景王妃身边,空气中无形的紧绷消散。
长歌坐回,夭夭却扬声,笑吟吟叫了一声:“何尚书,到底是谁小人之心啊?”
何进正低着头匆匆喝酒,借宽袍遮挡他脸上的难堪之色,原想蒙混过去,没想竟被夭夭当众点名,一阵心急,当即被喉咙里的酒一呛,咳了个面红耳赤上气不接下气。
满堂同僚目光之下,何进只觉自己这张老脸都要掉层皮。
夭夭是个不吃亏的性子,还要乘胜追击继续揶揄,余光却见长歌微微蹙眉往她看来一眼。
主仆多年,这点默契自然不在话下。
长歌在让她见好就收。
夭夭心里不大乐意,从前长歌可从来都是纵着她的,此时却是为什么啊?
长歌淡淡收回视线。
夭夭抿着嘴巴不敢再说话了,默默退回到长歌身边。
插曲总算揭过。
时照默然走向自己的席位,在景王府下首,长歌的对面。他落座后,众大臣也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何进憋红的脸渐渐平复,总算也将这番扰攘囫囵过去。
夭夭跪在长歌身侧添茶,脸却不开心地拧着。
长歌瞧了她一眼,执起案上茶盏,眉眼清淡,放到唇边声时似喟叹一般轻道:“这世上的事啊,有时候看似输了,实则赢了;有时候看似赢了,实则输了。”
夭夭不解地看着长歌。
所以她的意思是,她们其实输了吗?
长歌不再说话,默然饮下杯中茶水。
入口微涩。
方将杯子放回案上,便听见内侍唱喏之声,懿和帝到了。
在场众人面色霎时寂静肃然,纷纷起身迎向天子行礼。
长歌跟着起身跪地,但见懿和帝阔步走进,他身旁跟着仪容雍容的贵妃。帝妃二人至上座坐定,懿和帝四平八稳道了一声“众卿请起。”
听不出喜怒。
众人起身,又齐贺天子千秋,而后依次落座。
长歌目光不着痕迹逡巡一周,不见时陌踪影。
她低眉敛目,因为对于今日自己出现在这里即将会面对的什么心中有数,此时反倒泰然。
贺寿献礼之后,懿和帝果然不负她所望,往夏晖递去一眼,夏晖随即双手捧出圣旨——
“陛下有旨。”
略显尖细的嗓音回荡在空旷肃然的大殿之内。
所有人当即起身,齐齐跪迎圣旨。
长歌起身时,只见懿和帝身边的贵妃不甘心地往时照投去一道酸溜溜的眼神。她静静收回视线,又见前侧昱王亦晦涩难辨看了时照一眼,颓然又释然的眼神,更像是在向时照称臣认输。
长歌心知,在场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夏晖即将要宣的这道圣旨是颂扬时照战功,将立晋王为储君。听说,时照大军还未回朝,朝中上上下下送去的礼物就已快压平了晋王府的门槛。
在他们看来,凭借葫芦谷一役奇迹般的反败为胜,晋王入主东宫,将是毫无悬念的事,就像春天必定会开花,秋天必定会结果。
可惜……
长歌低眉敛目,随着夏晖不紧不慢宣读圣旨,她广袖之下的拳头无声收紧。
“晋王战功卓然,于葫芦谷一役中大败北燕,连夺城池,理应重赏。然仗势军功,于千秋节公然带兵器入殿,此等蔑视祖宗礼法之行径,实乃欺君,绝不容姑息。今特褫夺兵权,谪降郡王,以儆效尤!”
“景王乃已故淑仪皇后之子,为宗室嫡出血脉,天意所属,又兼文韬武略,胸怀仁厚,品性纯良。温德殿中以身护君父,以身成孝义。兹立为太子,正位东宫,待太子痊愈,择日授册宝,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
“另,朕在位三十一年,日日兢兢业业,不敢有一日懈怠。然年事已高,精力愈下,但思一日万机不可久旷,兹命太子持玺升温德殿,分理庶政,抚军监国。百司所奏之事,皆启太子决之。”
“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