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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直行(2 / 3)

在看画册,“卡纳莱托在十八世纪就运用了针孔照相的原理,将威尼斯的风景都撰绘在了画布上。我一般在课上叫他画照片第一人。”

林悠不解,“他画得这么好,为什么不出名?”

卡纳莱托并非不出名,只是不够主流而已。真正不出名的画家,连名字也不会留下。

訾岳庭抿嘴道:“当时的主流画风正逐渐往印象派发展,相较之下,卡纳莱托的风景画过于一丝不苟,色彩不够跳脱,技法着重写实,而显得不够有活力。所以他的晚年过得并不富裕。卡纳莱托是一个孤独的画家,他执迷于风景画,且终身未娶。画画就是他人生的全部。”

发尾顺落的水滴不留神打在了画册上,林悠意识到这不礼貌,赶紧用手将水珠擦掉,然后将画册放回原处。

书架上的画册,基本都是她不认识的画家,很少有大众熟知的名字。

“为什么没有毕加索?”

问出口时,林悠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能很蠢。

訾岳庭也给自己泡了一杯RooibosTea,用的是多年前在美术馆纪念品商店买的马克杯,上面印着蒙德里安最著名的那副红蓝黄构图。

“不用看毕加索。”

“为什么?”

茶在起雾,訾岳庭抿一口杯沿,答:“因为没人能成为毕加索。”

成为一个艺术家分两步。

第一步,了解毕加索。

第二步,认清自己永远不可能成为毕加索。

这是他进入美院后,领悟到的第一件事情。

包括在课堂上,訾岳庭也很少提及那些举世闻名的艺术家。

在漫长的人类艺术史中,有过那么多主义,那么多流派,伟大的艺术家远不只那几个耳熟能详的名字。

不去迎合主流审美,已经成为了他的惯性思维。这和反叛无关,仅仅是他的个人取向。

林悠仍在问:“为什么?”

她对他有很多好奇,很多疑问。

訾岳庭说:“毕加索是被历史选择的艺术家,他的成功模板是不可复制的。”

林悠好像听懂了一些。今晚,她更像是来补课的。

于是,她怀揣着一份小心翼翼,继续发问:“放弃一件坚持了那么久的事情,不可惜吗?”

第一次来这里和现在,她其实反复都在问同一个问题。

他到底为什么放弃画画。

这一次,訾岳庭的回答不像之前那般敷衍。他说:“人生的阶段不同,专注的事情也不同。生活很精彩,总不能一辈子都耗在一件事上。“

林悠兀自说:“人一辈子,做好一件事情就够了。”

訾茂庭没有否定她的话。

二十几岁,他像她一样大的时候,也曾抱有同样的想法。后来,这种一往无前的执念是如何消散的呢?对,他有了家庭,有了小檀,房价开始飙涨,身边的投机主义者们纷纷开始收获第一桶金……而他仍一事无成,像个吟游诗人,一座城一座城地在流浪。

从二十岁到三十岁,是理想与现实撕扯的十年。

突然某一天,他意识到,这世界是靠双脚走不完的。

远方永远只是远方,而非彼岸。

哪个年轻人不想闯出一片天地?八零后的困苦,迷惘,他都尝过经历过。

那时,黄金十年尚未完全褪去余晖,地产业仍在蓬勃发展,高楼如雨后春笋在城市的东南西北攀高,直抵云霄……那些说金钱世界对自己没有诱惑的人,只是因为还没有见到过金钱真正的魅力之处。

最终,他亦投身浪潮。选择和时代妥协,把理想暂时放进行囊,蒙头上路。

经年后回首,他还是会安慰自己,这是人生最好的安排。

该有的他都有了,或者说,他都有过。

身边独身的朋友,日子过得浑噩,一塌糊涂的不在少数。

成了家的朋友,哪个没有婚姻问题?

訾岳庭觉得自己还算幸运,至少围城里外,他都见过了,也早早跳脱出了这个魔咒。

这么多年,女人给他的一致评价是,他适合做情人,做蓝颜知己良师益友,但绝不适合做丈夫。

偶尔,他也想反驳一句,你们也不适合我。

訾岳庭很难得的,在林悠身上看见了曾经的自己。他问:“所以你就跳进湖里去了?”

她今晚的举措,让訾岳庭感受到,她对自己的职业是怀揣有理想的。

林悠低头答:“她的书包里面有遗物,如果被雨冲走,可能就再也找不到了。搜救队的人走了,我同事都不会游泳……下水前,我没想那么多。”

很多时候,比起深思熟虑,她更擅长果断执行。

訾岳庭看着她,无奈中透着关心,“水冷吗?”

林悠如实答:“还好,就是湖水的味道不好闻。”

洗头的时候,她上了三遍洗发水,才算没了味道。

訾岳庭回想起方才在电话里,林文彬一直在说:“这孩子真是,老干些危险的事情,这要出了什么意外我怎么和老太太交代……”

也许在林文彬看来,林悠是任性且不考虑后果的。

但訾岳庭却觉得不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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