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季节,它们呈现出深浓的绿色。厚厚的积雪覆盖大地,在这种大面积的淡色对比下,远远望去很难分辨树干与枝叶之间的色差,所有深色看起来都是一片黑……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两种颜色,没有天空的蓝,也没有来自大地的斑驳复杂。
一队长长的黑色斑点在山林深处蜿蜒前行。
走到近处,才能看清这是一支多达数万人的队伍。弯曲盘绕的队尾隐隐指向炎鹿城,那里太远了,早已在地平线尽头消失不见,距离队伍至少有两天的路程。队伍前段遥遥指向雄鹿城,可那里同样很远,无法看见,想要抵达,至少还需要四天。
一个瘦弱的少年用力裹紧身上的破皮袍,却仍旧无法挡住刺骨的寒风。
一个女人怀里抱着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她穿得很厚,看起来很暖和,但只有与其熟识的人才清楚,破烂皮袄的内衬其实不是棉花,而是一种在秋天采摘的枯草,经过重物反复碾压,彻底絮化之后,塞进皮袄夹层,勉强能起到保暖的效果。
按照炎鹿之王的命令,这些迁移至雄鹿城的人必须在规定时间抵达目的地。因为人口家户方面的因素,整体迁移的数量多达五万两千以上。平心而论,新任的炎鹿之王根本不想这样做,可那位同样是新任的鹿王态度非常坚决,这件事容不得半点商量,也决不能有所延误,否则以叛族罪论处。
雄鹿部有整个族群最强大的军队,国师巫角摆明态度站在新王这边,来自方方面面的压力无法抗拒,除了老老实实服从,各分部族长没有第二种选择。
在如此寒冷的天气外出,长途跋涉,对准备不足的人来说,无异于一场灾难。
沿途不断有人倒下,大多是老人和病患。每次确定这些人死亡之后,队伍里总会掀起不大不小的混乱。附近的人都在争抢,更多的人也想参与进来,最后维持秩序的仍是士兵,虽然他们人数不多,却是炎鹿之王派来监管移民队的武装力量。他们分走了死者的大部分身体,只留下不多的残肢烂躯,被疯狂的平民们你争我夺。
其实从炎鹿城出发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混乱。
官员们以种种借口抢占移民们的财产。这是一次绝妙的机会,他们不会放过平时看中却无法下手的目标。家产较为丰厚的人彻底沦为贫民,官员们堂而皇之拿走一切,美其名曰:按照陛下的命令,所有前往雄鹿城的移民只能携带随身衣物,其余的财产全部留在当地,由所在族群接管。
没人知道新任鹿王是否下过这样一道命令,但官员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更高级的贵族,甚至包括炎鹿之王本人,也对下面这些违规事件睁只眼闭只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来源,炎鹿之王需要得到中下级官员的拥护和效忠,全面巩固自己的势力;官员们想要实惠,既然上面的人不管不问,他们当然乐得上下其手。
反正这五万人已经不属于炎鹿部,他们的死活与自己无关。
漂亮女人也各种各样的名义被强留,进而强占。
好东西绝对不能让出去,那怕是陛下的诏令。何况诏令压根儿没提过关于女人的问题,只要移民凑够五万,无论老弱病残,满足数量就行。
炎鹿之王虽然有着同样想法,却不敢做得太过分。如果因此惹怒了新王和大国师,下次从雄鹿城而来的恐怕就不是信使,而是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的军队。
五万移民,其中有半数以上的年轻精壮。
没人知道官员们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胆大妄为。
如果神灵拥有看穿黑夜的眼睛,它一定不会忘记新王诏令送抵炎鹿城的那个夜晚。几十个下级官员接受了“盛兴隆”商行的宴请,很正式的邀请,无论菜品还是规模都合乎规矩,没有丝毫僭越。
人多,还有酒,肯定免不了相互交流,话题很自然的转移到新任鹿王的这份诏令上。
移民不是什么秘密,这件事早晚都会公开。
不知道是谁首先谈及“好处”的问题。
“你说说,咱们辛辛苦苦为了炎鹿之王办差,到头来是图个什么?”
“是啊,咱们的收入太少了,粮食经常不够吃。”
“唉,别提了,只能说,希望新的殿下能多为咱们考虑考虑,否则这日子真的太难过了。”
一通牢骚过后,话题不知不觉转到了移民身上。
“我听说雄鹿城的新陛下打算给那些移民分地。其实想想也很正常,雄鹿部毕竟是主族,跟咱们炎鹿部是两码事。”
“我也听说了,这些移民过去,每个人都能得到五十公斤粮食。”
“咝……这么多?”
有些话是谣言,有些则是真的。鹿庆西的确会给予移民一定程度的优待,但移民得到的粮食并非按人头发放,而是以“户”为单位,数量也没有五十公斤那么多,充其量每户五斤。
捕风捉影的后果非常可怕。
官员们纷纷变得愤怒,他们深感来自上层的利益分配不公。恰逢此时,充满诱惑的甜腻声音钻进脑海深处,揭开了善良封条,释放出贪欲魔鬼。
“要我说,这是个机会。反正他们已经不是炎鹿部的人,与其白白便宜雄鹿城那些家伙,不如趁早把他们的财物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