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尚未深。
柳阿云说完, 看燕景笙似微微一顿,没有作声, 干脆弯腰拉起他的衣袖, “我们行里这回出资做了许多花灯, 你还没见过吧?走吧, 我带你去瞧瞧。”
这一条街都被商行和其他铺子的摊位挤满了, 往年的花灯节可没有这般热闹过。
柳阿云轻车熟路找到了行里的伙计, 见他正好送走了几个提灯的客人, 便招呼他:“生意如何了?”
伙计一看是她便笑道:“哎哟, 娘子还没回去呢。今夜人比咱们想得还要多, 我瞧着就是亏本也亏不了多少了!”还挺乐观。
他给她指了指摊上挂着的花灯,原本满当当一排如今剩得也不多了。
柳阿云一眼就瞧见了自己昨日一时兴起画的兔子灯, 因为是自己画的, 她倒能认出来那是只兔子,可若换了旁人,恐怕看不出是个什么玩意。
怎么把这种东西拿出来卖……
虽早就料到, 但看那只兔子灯孤零零地挂在那一排上,柳阿云心情难免复杂。
她又左右扫了眼, 发现最里边还挂了盏小鹿模样的花灯, 还是只白色的小鹿, 鹿角额间一抹红, 莫名让她想起了今日燕景笙戴的面具, “把那个——”
“兔子灯。”
柳阿云被打断, 侧眸看向燕景笙, “你说什么?”
他正指着被挂在高处的那盏花灯。
白色的灯面中央被人霍然画了两颗猩红的眼珠子,两边还各画了三根又粗又长的飘逸胡子,乍一看像极了什么厉鬼,与周围清一溜的小狗小鱼小鹿花灯格格不入。
柳阿云顿了顿,错愕道:“……你能认出那是兔子?”
虽然这话自己来说也有点奇怪,但她对自己的画技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燕景笙闻言,微微侧过眸,“嗯,没想到你们商行还有画功这般奇趣的人,不如把这盏灯给我吧。”
柳阿云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但是,那盏……兔子灯不怎么好看。”
尤其是提在他这种美少年手里,未免太不相称了些。
燕景笙又微微抬眼看向那盏灯,“是吗……可我觉得,它很好看。”
少年淡漠的嗓音险些被周围嘈杂的人声掩盖,可听在柳阿云耳里却无比清晰。
明明看不见面具下的那张脸,她却莫名觉得口干舌燥,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她道:“既然你不嫌弃的话,那……那就这盏吧!”
她抬眼瞪了伙计一眼,那伙计不明所以,只觉得阿云娘子的眼神里莫名带着点威压,忙点点头,拿了竿子去取那盏兔子灯来递给燕景笙,“小郎君拿好了。”
火光从灯里照出来,映得灯面上那两颗赤红的眼珠子愈发透亮骇人。
柳阿云看燕景笙将灯提到眼前细细端详起来,莫名觉得这少年也是人不可貌相,她颇有些心虚:“别看了,咱们找个地方把灯放了吧?”
“放了?为什么?”
他回眸看她一眼。
柳阿云也很奇怪地看了回去,“花灯不就是用来放的么?你看,像那样许个心愿放飞,能不能实现不知道,但也是个念想。”
少年不轻不重地“哦”了声,又道:“但我很喜欢这盏灯,打算带回去挂在殿里。”他一顿,“而且,我也没有什么心愿。”
柳阿云顿了顿。
少年说这话时一直静静看着花灯,橙黄的烛火一晃一晃地倒映在他眸中,好看得像是淬入了星辰,可那双眸子里什么也没有。
她猛地攥紧手,转身提了旁边架子上的两盏花灯,上前抓住燕景笙的袖角就往前走。
少年被她突如其来的力道拉得微顿,“怎么了?”
柳阿云没答话。
燕景笙没再问,任由她扯住自己袖角往前走,最终柳阿云把他带到了一处偏离街道的参天大树下。
这里人多,是放花灯的好地方,大树不远处便是城内水渠,水面倒影着夜空中灯火粲然,很是好看。
柳阿云转身,将手里的花灯递给燕景笙,“既然你舍不得放那盏,那就放这盏吧。”
看他没说话,她又添上一句:“你忘了方才我说的了?这两日得听我的。”
燕景笙闻言,没再反驳,乖乖接过那盏灯,灯面上绘着小白鹿,一看就知同他手上这盏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正瞧着,便听旁边柳阿云忽然缓声道:“没有心愿,也不要紧。”
“没有心愿,祝自己身体健康天天开心就好了。”说罢,侧眸看他,“只要找找,总会有的。”
说罢,她蹲下身,捧着那盏灯闭上了眼。
燕景笙没动,默默垂眸看着她。
她生得很好,否则也不会引得阴十四垂涎。睁眼时自有一股行事利落的气度,闭上眼便给端丽的面容徒添了几分柔和。
许是这几日商行的事多,她的青丝缎发只用一根素雅的木簪高高挽了个髻,有几缕微卷的发丝从髻中跑出来,在璀璨灯火中,泛着橙黄的光泽。
宫里的女子,包括阿姊,所有人仿佛生来便是精致而循规蹈矩的,从头发丝讲究到鞋面花纹,一丝不苟。
燕景笙的长睫轻轻翳动了下,他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