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发花白的老夫子唾沫横飞, 侃侃而谈,拿着书一转身, 发现这个不成器的大燕公主早已趴在书桌上, 呼呼大睡。
重重地一戒尺打在桌角上, 把纪千尘惊醒, 她吓得一激灵,就听见老头儿在喋喋不休地抱怨:“臣容易嘛?对着个睡觉的学生授课, 锦绣文章便如明珠蒙尘!”
狗屁的锦绣文章!天天拿这么艰涩的东西来催眠,还不让人好好睡觉, 本公主容易吗?
“曹老夫子,您看错了, 本宫哪儿有睡觉?本宫明明是听夫子所讲出神入化、精彩绝伦,正在陶醉呢。”
“哦?”第一次受到公主肯定的夫子惊喜地抖了抖眉梢,“那么, 就请公主将方才所讲的文章背诵一遍。”
“……”公主挠了挠头,“所谓锦绣文章, 字字珠玉,除了背诵, 更应当深知其意, 方能融会贯通。请问夫子, 这里和这里, 还有这里,不知当作何解?”
夫子愉悦地点头,感觉废柴公主在自己苦口婆心地教导之下, 终于开窍了。她竟然还学会了不耻下问,虚心请教,这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蓸老夫子抖擞精神,又一顿唾沫星子满天飞,讲了大约有一柱香的时间。纪千尘这回保持微笑,心里只送他四个字:不知所云。
夫子终于停下来,擦了擦额头的汗:“好了,公主开始背书吧。”
“夫子您忘了?在您讲解这一段之前,本宫不是背过了吗?”公主睁着大眼睛,清澈澄明。
“啊?”老夫子在自己脑门上轻拍了一下,作恍然大悟状,“怎的给忘了。”
夜弦抱着手臂,躺在屋顶上,笑得一抽一抽的,都说“朽木不可雕”,大概就是说的公主这样的人。
屋里已经下了学,曹老夫子难得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出去。之前有几回,夜弦看见夫子出来的时候,眉心皱得像带了锁,一手扶着墙,一手按着心口,像是随时都要一口气上不来似的。
他当时还想过,如果夫子让公主气死了,能不能和暗卫一样,算是以身殉职。
纪千尘望着夫子的背影,如释重负地长舒了口气,又对付过去一天,真开心。
纪千尘:系统,穿越成一个功成名就的人容易,穿成一个废柴,想要过好她的每一天多么不容易,你知道吗?
系统:难道你不是本色出演吗?
纪千尘:我呸!
她走出门,就看见老钱扭着臀,一路小跑着过来了。
老钱人很好,对先皇对公主都忠心耿耿,要说有什么缺点,那就是他身上的脂粉气太重了点儿,像个娘们。
老钱是慌着赶来通知公主,女帝召见,不仅是她,还有夜弦,要一块儿去。
他这一说,纪千尘就明白了,谢挽叫她和夜弦同时过去肯定是为了昨晚回宫迟了。
这还不都怪夜弦,在烤鸡上给她下药,醒来就威胁她说,只有回雪山庄的独门解药才能救她的命,叫她以后乖乖听话。
所以从那一刻起,明里仍是暗卫听公主的,暗里已经变成了公主听暗卫的。这不是废柴,这是窝囊。
纪千尘叫老钱和芳苓都不必跟着,她径自带着夜弦前往雅南亭。雅南亭临着锦鲤湖,谢挽命二人去那里面圣。
夜弦终于不用在屋顶上行走,跟在纪千尘后面一道往雅南亭去。纪千尘抿着粉唇不说话,一看就是在生气。
夜弦小声“劝慰”:“公主这副死了双亲的表情,陛下一定不喜欢。万一冲撞龙颜,再罚了公主回去背书……”
“你昨天威胁我,今天恐吓我,你好大胆!”她像只被炸了毛的猫。
“属下不敢,”他和颜悦色,笑得无辜,“荒郊野外,月黑风高,属下不过是担心公主垂涎属下的盛世美颜,一时情不自禁,做出有损公主清誉的事来。因此,出于自卫……”
纪千尘险些要吐血,从没见过这样强词夺理的人。
雅南亭中,几个宫人簇拥在女帝身边,谢挽坐在石桌旁和谢明渊下棋。亭角上,还俯首站了个人,是总管太监高兴。
几人各自见过礼,谢挽优雅地落了粒黑子,抬了凤眸,开门见山地问纪千尘:“笙歌,这几日又胡闹了?”
“回母皇,没有的事,女儿这几日都在发奋读书。”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翻了个白眼,显然觉得这话太扯淡。谢挽微微勾唇,素雅的衣衫却映衬出她说不出的雍容华贵。
“孤怎么听说,孤的宝贝公主前两日把御花园给点了?”
说得轻描淡写,语气里皆是宠爱,任谁听着,都是疼女儿到了骨子里的慈母。
纪千尘歪着脑袋,看了高公公一眼,把高兴吓得一哆嗦。多少高兴的事儿他不去做,跑到这儿来告状来了。
“女儿怎会做那么无聊的事?前两日,不过是读书读累了,于是,在御花园里烤鹿肉吃。嗯,后来,火烧大了点儿……”她一脸纯孝的样子,“女儿还想亲手烤一块儿好的,送给母皇尝尝,就因为火大烤糊了,拿不出手,我只好一咬牙,自己勉强吃了。”
这表情,俨然她才是受害者。高兴连忙讨好:“公主真有孝心!”
夜弦又站在旁边憋笑,憋得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