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西殿里人少,与纪千尘年纪相仿的宫女更少,她被安排了与宫女怀碧和采玉同住。
她过来先洗了个热水澡,用了晚膳后,怀碧要在凤决跟前伺候茶水,采玉便热情地帮着她收拾床铺。
“听说,你之前是三殿下那边的人,怎么竟肯到这里来?”采玉笑起来有两个甜美的梨涡,眼睛里有掩饰不住的羡慕,“三殿下玉树临风,性子又柔和,多少人都盼着,去他跟前伺候。想是昭仪娘娘发了话,你也没法子。”
纪千尘摇了摇头:“是我自己愿意来的,昭仪娘娘并没逼我。”
采玉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觉得不可思议:“你这是……”
这是犯了傻。纪千尘能猜出,采玉没说完的话。
其实又何止是采玉,大概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傻了。
和凤决那刀刻一般冷峻的五官相比,凤清的长相多了几分阴柔之美,就连待人也比凤决宽和温柔许多。三皇子凤清礼贤下士,凡贤能者,哪怕市井布衣,他也会真心结交。一直以来,多有美誉。
再加上,凤清有生母陆昭仪这座靠山。皇后膝下没有皇子,当年曾生下个公主,未至三个月便夭折。凤决若是腿没废,他与凤清一文一武,倒也旗鼓相当。如今腿废了,皇上就算念在他昔日战功,对他阴郁的脾气诸多迁就,可他的前程到底不能再与凤清相较。
只是,旁人不知道,纪千尘选择承西殿,自有她的道理。凤决是她这一世攻略的目标,除此之外,她还另有隐情。
原主凌宝儿的义父凌修之,医术高超,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然而,他不慕富贵荣华,只愿行走江湖,为平民百姓看病,常常连诊金都不收。
除了凌宝儿这个捡来的女儿,凌修之还有一个徒弟,名叫安澄。安澄比凌宝儿年长几岁,学有所成,得以入宫做了太医。凌修之带着女儿,生活清贫,有时甚至还要靠安澄来接济。
数年前,父女俩在一个穷乡僻壤行医赠药,那日,因储备的药材不足,凌宝儿独自一人上山采药。恰逢雨后路滑,她一不当心,坠入山涧深潭之中。
她摔下来的时候,头撞在石上,当即晕了过去,险些丧命于水中。后来,她被人从冰冷的潭水里救起,昏沉之际,她恍惚听见有人在喊:“殿下,当心。”
待她醒来时,粗布的男装已经换成了细软的襦裙,采药的“小子”恢复成了窈窕淑女。随行的宫女领着她见到了访贤于民间的三皇子凤清,凌宝儿谢过他的救命之恩,亦从此,将他记在了心里。
凤清亲自带着人,把凌宝儿送回了家,并得以见到闲云野鹤般的神医凌修之。凤清平易近人,与凌修之青梅煮酒,相谈甚欢,黄昏时,方才依依惜别。
就在一年之前,凌宝儿私下求着安澄,让安澄帮着她入宫,做了宫女。她聪慧机敏、容颜姣好,且自幼跟着凌修之学医,识文断字不成问题,因此,倒是顺顺当当地被挑选出来,去三皇子凤清的书房伺候。
凌宝儿没想到,一别两年有余,凤清竟然还记得她。她在书房当值的头一晚,凤清便一眼认出了身着宫装,愈发亭亭玉立的凌宝儿。
他笑了一下,阴柔的眼眯了眯:“果真是女大十八变,宝儿出挑得比当年更见标致了。”
凌宝儿顿时羞红了脸,研着磨的手滑了一下,溅出几滴浓黑的墨汁,落在她玉雪纤纤的素手上。
凤清也不嫌脏,笑着掏出自己洁净的锦帕,一下一下帮她擦手。那时,他不像尊贵的皇子,倒像话本里,情意缱绻的书生公子。
凌修之一直反对凌宝儿进宫,说安澄不该跟着她任性胡闹。义父生气了,凌宝儿也很苦恼。后来,还是凤清知道了,亲自修书一封,托安澄交给凌修之,说自己会好生照顾宝儿,凌修之这才做罢,在此事上不再多说。
凌宝儿伺候凤清尽心尽力,伶俐乖巧,又是故人之女,凤清待她自然也日渐亲厚。
她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难免暗生憧憬。可是,陪在凤清身边的日子久了,她才发现,凤清的心里有个白月光。
那天,他喝醉了,凌宝儿无意中听见他呢喃的呓语,含糊地唤着一个名字:“秦晴……”
秦晴是秦皇后的外甥女,太尉大人的掌上明珠。她生得冰雪聪明,精通琴棋书画,奈何天妒红颜,秦晴小时候大病了一场,左眼从此失明。
也正是如此,秦晴更平添了几许柔弱娇贵的气质,一颦一笑,楚楚可怜。
皇后心疼她,命人接了秦晴在宫中长住,一来可让太医悉心为她治眼,二来也可给自己做伴。皇帝怜惜皇后昔年丧女之痛,便也答应了。
秦晴在宫中的衣食住行皆依照公主的规制,两个皇子幼时常常同她一处玩耍,明眼人都瞧着,秦晴大概便是汉月国未来的皇后。
凤清不仅心中有了这位白月光,而且,他是个对谁都好的性子。爱慕他的名门千金、暗恋他的小家碧玉、盼着恩宠加身的众多宫女,他似乎从来不知道拒绝。他让所有喜欢他的女子怀揣着希望,道似无情却有情。
凌宝儿终于想明白了,纵然她身份低微,纵然凤清今日是皇子往后有可能成为皇帝,他是可以不拒绝,想得到谁就得到谁,坐享齐人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