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下起了雨。
夜晚的天空漆黑如墨, 细雨飘零, 远处隐约有灯火亮着,高空夜航的运输机从云层中掠过,发出嗡嗡的响声。
黑色的轿车驶进了莫利爱路。
车子缓缓停稳, 傅少泽拿了伞送她到楼下,白茜羽朝他道了声谢, 然后转身准备离开,忽然听到身后傅少泽的声音,“你和孔潜……”
“嗯?”白茜羽微微侧头,转过身看着他。
“你刚才说, 你心里有喜欢的人……就是他?”他说得很慢, 很犹豫。
白茜羽一愣,她没想过傅少泽会关心这个问题。
她当然是随口胡说的,但傅少泽显然是将她上次与孔潜亲密的举动联系在了一起,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 但这大概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情况下找到最合理的答案了。
白茜羽一时没有回答, 傅少泽察觉到了她的迟疑,以为自己的猜测应验了。
他忍不住说,“我知道你的事我不该管, 我也管不着, 但孔潜这个人, 他喜欢玩女人,贪花好色,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对象——”
“不是他, 你误会了。”白茜羽打断了他的话。
傅少泽紧绷的肩膀松了下来,但他的声音仍有些气恼,“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和他走那么近?还告诉了他地址,你一个女孩子到底懂不懂保护自己?”
雨夜,弄堂没有了往日的吵嚷与躁动,路灯的光亮照了过来,雨丝在灯柱下透着光,天地间只剩下雨点打在伞面上的声音,使得此刻有着一种别样的安宁。
一把伞下,两个人却是截然不同的心情。
白茜羽忽然笑了,她打量着他的表情,声音带着些玩味,“傅少泽,你这么关心我干嘛?”
她这一笑带着明媚而动人的气息,傅少泽移开眼,态度依然是冷硬的,只是声音有些发闷,“我不是关心你,我只是怕你误入歧途,我良心不安。”
“你的良心留给那位殷小姐吧,我不需要。”白茜羽挑了挑眉,说,“伯父那边我已经解释清楚了,看起来他也不会再拿这件事责怪你了,以后大家各走各的路吧。好了,不用送了,我上楼了……”
“等一下。”
傅少泽看着她的背影,停顿了许久,他有些艰难地开口,“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如果是因为我,那我很抱歉……”
白茜羽回过头,拧着眉头看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傅少泽沉默了片刻,终于说道,“你读了女校,租了房子,还去永安公司买了东西,开销大手大脚……可我查过了,我给你的存折没有少一分钱,你的钱……是从哪来的?”
他终于说出了憋了一晚上的话。
傅少泽并不意外于一个人来到上海后的改变,上海滩就是有这样的魔力。愚蠢的人到了上海不久,可以变得聪明伶俐;忠厚的人到了上海不久,可以变得狡诈油滑;拖着鼻涕的小姑娘,不多时可以变为卷发美人……可在虞梦婉身上,无法解释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她的为人性格可以从保守到开放,从守旧到摩登,可是钱是不会凭空多出来的。
他知道上海滩有的是这样的女孩子,很多在大学校里求学的女学生,家庭的供给每月多则数百块,少则数十元,足供她的生活,可是为了奢侈和浪费起见,不得不寻些外快生意做做,于是就牺牲了皮肉去博取金钱,最后一步步堕落到万丈深渊,不可救药。
想到这种可能性,他就觉得胸口一阵阵绞痛起来。
面对着他话语里隐约指向的不堪猜测,白茜羽并没有生气。
她走下楼梯,走到他的伞下,轻叹了一口气,“傅少,让我告诉你一件事。”
她忽然伸手一把扯过他的领带,猛地发力,将猝不及防的他拉到自己面前!
两人的距离被一瞬间拉近了,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微微眯起的眼神显得有些危险,“你最好不要对我保持好奇心,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傅少泽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下意识仰着脖子,想拉开与她的距离,可是当她说话时,却能感受到吐气如兰般的热意,他强装镇定道:“……你……”
“我呢,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哪一天我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不需要任何人多余的关心。”她的声音很轻,带着若即若离的笑意,凝望着他的眼眸幽深却荡漾着光芒,“所以,回去霞飞路找你的小女友,别在我的身上花功夫了。”
白茜羽比傅少泽更了解他自己。
男女之间的关系通常开始于好奇心,维系于责任感。
如果是以往,她不会介意傅少泽对她产生好奇,甚至对她抱有责任感,可是如今她被卷入了不可言说的事件中,这样的羁绊对她无益,更是容易给别人带来麻烦。
她松开手,看着他怔忪的样子,笑了笑,说了一声,“晚安。”
傅少泽呆呆地站在原地,仰头望着她上楼的背影,那股幽香似乎还在鼻端缭绕,一时恍惚。
……
万籁俱寂,月光幽微。下了一个晚上的雨终于停了。霞飞路上的梧桐树叶落了一地。有灯光从二楼的卧室里透出来。
“……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