崽崽是一只娇生惯养的小猫咪, 在这一天之前, 他没有见识过尘世的凶险。对强者为刀俎,弱者为鱼肉的生存法则没有深刻的认知。
甚至最开始的时候, 伤与残在他眼里都是游戏的级别。昔日咬伤玄风鹦鹉精, 他也完全认识不到严重性。直至被对方家长找上门打跛了一条后腿, 又永远失去了漂亮的小邻居,他才知道感同身受, 厚待他人。
在崽崽短暂的生命里,那时便是他与鲜血离得最近的一次。
今天,是第二次。
崽崽穿过瓶瓶罐罐, 于密室的那头,见到了一只被铁链结实捆绑吊在空中的猫精。体型比糯糯稍小一些, 是个半大不大的小猫模样。
崽崽低头看自己,发现这只猫有着和自己一样的金色皮毛, 黑色的肉垫。但是缭绕的烟像是幕布一般将他们划分成泾渭分明的两边:崽崽在这头, 圆头胖脑,皮毛光亮,两只眼睛里都是来这世界恣意闯一遭的绚烂光华;他在那头,皮毛脏污, 铁链将他的身躯勒地骨节突出。鲜血自他头顶滑过紧闭的双眼,又沿着垂落的尾巴一滴滴若下,滴进篆刻有古怪花纹的酒樽里。
他们都是百尾猫, 崽崽是蹁跹在阳春三月的花海中的小蝴蝶, 对方却似被秋霜冬雪打落的枯叶。
跌进泥土里, 失去了了色彩。
崽崽好似一个懵懂的幼童,于此时忽而诞出了一种对生命的敬畏之情。他心中只有一个简单的念头:他,这是是要死了吗?这就是濒死的猫吗?
崽子轻手轻脚走过去,有些害怕的模样。近到跟前用爪子沾了沾酒樽里的血,发觉是温热的,这才又鼓起了小胸脯,一爪子打翻了接有猫血的酒樽,对着头顶的猫喊话:“你还,还活着吗?”
对方还是紧闭双眼,没有声息。
崽崽又怂了。百日大的小猫咪再怎么称王称霸,终究是害怕同类的死亡的。他飞起来到那只半大小猫的头顶,一口咬断了绑在他后颈子上的铁链。叼着套在猫脖子上的铁项圈,带着他落到地面上。那猫瘫在地上没有动静,恍如一只死的猫。
崽崽两只耳朵贴脑壳,一下子不太敢碰他。讨厌的霍潜爹爹把他放进密道,叫他进来后第一时间想法子把这只猫叼出去,再自己回来以身替之。好叫他装作营救同类未能及时抽身的模样,尽量不引起猜疑地留在章如溪身边。
“你不是想亲手解决章如溪吗?快去吧。”霍潜之前嫌他动作慢,在洞口还推了他的肥屁屁一把。手法酷似糯糯以前给他们做竹筒时往竹筒里塞米的样子。
坏透了!都不担心他会不会迎面撞上章如溪进而受伤!呼呼呼……我看他是想再被贬回舅舅的位置喵!
崽崽为难地绕着不知名的同类贴地爬了两三圈:“你醒醒,醒醒。”
——我不敢叼死掉的同类。
喊了好几嗓子没有回应,崽崽只得匍匐着爬到同类身边,怂不拉几地舔了一口对方的脸。他睡不醒的时候,糯糯就是这么舔醒他的。
——舔一舔,他就活过来了吧。
崽崽舔了舔对方的脸,没有得到回应。于是又舔了舔对方的脑壳、耳朵、下巴,两三圈就把脏兮兮的猫脑袋给舔顺滑了。又把一只爪子搭在对方的后颈上,不厌其烦地舔他受伤的肩颈部位。
不敢去碰血淋淋的伤口,就不厌其烦地围着周边脏污的皮毛舔圈圈。把小脏猫的每一根毛发都梳得整齐。抽空还叫两声:“大猫猫,醒一醒,起来吃neinei,我把我的一半羊奶分给你。”
如是叫了几回,又去舔对方的爪爪时,嘴下突然落了空。
崽崽抬头,就看到一双冷漠至极的湖绿色眸子,正状似警惕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舔我的脚?” 这么问着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呼啦啦甩了下头:“你是不是还舔过我的头?”
一只猫舔另一只猫,将自己的气味染到对方身上,即宣布所有权的意思。可以解读为:这是我小弟/崽子/亲亲媳妇/亲亲老公/我的手下败将。
很多时候两只猫偎在一起互舔不是在说“我永远永远爱你”,而是在说“我是你爸爸”。
那猫看崽崽只有一丁点儿大,圆乎乎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忽而又懒得去质问对方为何私自舔他一身口水味儿。他活动了一下两只被吊麻的前肢,发觉脖子里和肩膀上都轻松了不少,不由紧张起来:“我的铁链呢?章如溪解开的吗?他跑哪里去了?”最后又歪头看他,更不安了:“你也是被抓来的百尾猫吗?”
问完似乎又反应过来什么,紧接着又问:“你……是霍糖?”
出世的百尾猫也就两支,一支近千年以前被遗落在歧山之外的百尾猫,半生都困在合欢宗的笼子里,传说中的“最后的百尾猫”。另一支是霍潜的妻儿,也就是新近才爆出来的消息。
崽崽这样体型样貌的,让人一看就瞧出来:这是霍潜那一支,小只那位。
这家伙脏兮兮闭着眼的时候,崽崽这种蜜罐里长大的小猫崽都不敢多看他。眼下对方干净了,又确认是个活的,崽崽一看,觉摸出来是只矫健的小公猫。不像自己一样胖乎乎的,是个奶气的软乎猫球模样。而是一只体态匀称,身姿矫捷,眉清目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