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挥挥手，鹿蜀眼角滑过一道泪水。
原来，是他们救了自己啊。
养老院。
生离死别对于老人来说，是司空见惯之事，更何况杨老师身形都那么瘦弱，身上几乎没挂一点肉，小孩子看到都吓得半死，有时候还痴痴傻傻的，望着隔壁小学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而且他也八十岁了，算是寿终正寝。
就算如此，养老院还是陷入一股低迷。
前几天杨老师还能笑眯眯地跟他们炫耀他又给孩子们上课了呢，他说最后的时光还能给孩子们上课，这辈子没白来，只是遗憾啊，就怕最后一面见不到自己的孙子，他心底还有个愿望，他想教教自己的孙子。
但是想到自己自以为一世英名教出来的孩子，现在对他不耐烦，把他塞到养老院，一年到头不见面一次，他又说算了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也快入土了，不去操那个心，总之现在给二十几个孩子上课，那滋味，真的是秒。
他还说自己这几天多吃了半碗饭，估计自己身体好转，说不定等他好得差不多，他的两个儿女就带着孙子们来看一看他，他给孩子们讲讲他们爸妈小时候的故事。
他的孙子没听到，但是养老院的老人们，倒是听他念叨了几天。
他又遗憾地说，教了十几年书，可能是教书的时候太严厉了，退休后都没人知道，好像从来没人来看过他，这也挺遗憾的。都说桃李满天下，可没有一棵桃是属于他的。
老太婆说得对，做人可不得老想着：我是为了你好。
可能为了你好的，也不一定是为了你好。他念念叨叨地说了很多，趁着身体好起来，他真的说了很多，颠三倒四的，但是老人们无聊，也乐意听他说。
早晨起来，阳光就格外明媚。昨天约好下棋的一个爷爷就到他房里找他。窗口不知道被谁打开，阳光倾泻在他床铺上，照在他双目紧闭的脸上，仿佛那凹陷的脸蛋此刻都饱满一些，看着没那么吓人，爷爷顿住，手脚僵住，但是还是轻轻地过去叫喊他：“杨老师？”
被唤做杨老师的人再没醒来。
阳光肆意，打在他身上，可他再也感受不到了。
没人哭，因为这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要经历过的阶段，大家很平静，似乎只是欢送一个去远行的人。
养老院给杨老师的孩子们打电话，让他们来把他的遗体领回去，他的孩子们愣住，记忆中强悍无比的父亲，去世了？
泪水不自觉地滑下，当摸了摸脸颊时，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可……不知道自己哭什么啊，从小时候就讨厌的父亲去世了，有什么好哭的呢？
可为什么那么伤心呢？
杨老师的葬礼弄得很简单的，但是意外的，有很多人来吊唁。
就连杨老师的孩子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的父亲有那么多人记得，他的严厉，他不通融，原来在一些人的眼里，确确实实的是为他们好，是他们太狭隘，觉得这样的老师，会有谁喜欢呢？理所当然地把他放在养老院的事情隐瞒下来。
看着他苦着脸的照片，两个已经为人父为人母的孩子，突然嚎啕大哭。
他们，没有父亲了。
窗外阳光正好，微风轻抚，似乎飘过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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