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见太宰治没有出声,小女孩又茫然的改变了称呼。
“我可还没到身为人父的年纪哦。”太宰治危险的眯起眸子,目光像裂开的玻璃一样锐利。
似是感受到了他的不悦,小女孩懵懂的应了他的话:“……嗯。”
小女孩叫希尔——这是她唯一还记得的东西。
希尔在这条街道上苏醒,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
她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无尽的空虚狂风巨浪般扑打而来要将整个人淹没窒息,精神也在寒冷中麻木起来。
好像刚出壳失去安息之所和哺育者的雏鸟,自己本该待在在世界上最安全温暖令人依恋的地方的,可是如今已经遗失了,希尔没由来的这么认为。
这时这个浑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气息的少年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仿佛一抹黑暗中的荧光。
于是她就不由自主的跟着少年的步伐站了起来,并且跟随着他走到这里。
人应该对自己第一眼看到的人怎么称呼?妈妈?还是爸爸?希尔从她破碎的记忆中翻找着。
太宰治有些危险的凝视着这个伫立在原地的小女孩一会儿,随即转过身去。
嘛,无所谓了,只要不妨碍自己。
希尔继续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像刚出壳的小鸭子跟随着鸭妈妈一般。
街道的尽头是一条横向流过的河流,河里还未大面积的冻上,只有小片范围的浮冰。
雪,越下越大了。
“真是一条好河啊!”太宰治被什么吸引似的迈着有些飘然的步子走到桥的中央。
他的右脚缓缓抬高踩在栏杆上,紧接着是左脚,然后登了上去,摇摇晃晃的站直身体。他的双手伸直,好像要迎接什么,又好像要怀抱什么。
他终于笑容满面,干枯的眼里出现了希望之光。
“为什么要哭?”希尔站立在他的左边,望着他的侧脸疑惑地问。
“嗯?”太宰治淡淡地转过头,瞳孔晦涩暗淡,脸上挂着一丝浅薄的笑意:“我并没有哭哦,不如说我现在很开心。”
“那你为什么要笑?你明明在哭吧?”希尔直白简单的内心世界让她无法理解太宰治为什么要掩盖自己的情绪,包括他之前展现的所有。
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像是为了遮掩什么而在上面覆盖涂抹的漂亮油画一般。
“……”闻言,太宰治慢慢地收敛起笑容,有什么在内心缓慢的涌动着,很难说清楚他此刻复杂的情绪。
以往遇见的人类就像是医疗器械后的显示图一般浅显,或贪婪、或平凡、或正值、或愚蠢……但都是一样的乏味。
可是现在,他还是头一次体会到被看透的感觉——就像那些被他看透的人一样。可她的眼神中没有任何属于探究的高高在上,清澈而平静,就像问一个逻辑常识一样,竟让他没有丝毫不适。似乎连他阴郁的气氛,也能恰到好处的包容。
这个孩子……太宰治的眼神闪了闪。
“那你现在又在做什么?”没有得到回答的希尔继续问道:“是为了欣赏风景吗?”
“是哦,我在欣赏风景……名为‘死亡’的风景。”望了望河水,太宰治终于变得有些轻松,他的声音十分温柔,像是与死亡接吻。
人类这一生就是两点之间的连线,意义就是从这端到那端。人类生前平等,死后平等,那么中间这段单调的连线,或长或短,就不再重要了。
——那么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什么是死亡?”内心和现实皆是一无所有,希尔并不明白什么是“死亡”,仅仅只是知道字面意思罢了。
太宰治拇指放在下巴上思考了一会儿,浮现出一层薄薄的笑意,他说:“‘死亡’啊……就是生命的终止,是人这一生中仅有一次的,最具有价值的东西啊。”
“但是啊——这个世界容不下死亡呢,总有人或想榨取别人,或想自以为是的救赎别人,所以放不下别人自由的死去。”他露出仿佛是泥水被煮沸了一般的、世界末日般的嘲笑。
太宰治深深的凝视着河水,那目光像是注视着人无法理解的黑暗、以及这个世界的深渊。随着纷扬飘撒的雪花,面前影像重重,像罩着一层轻纱。
差不多可以了……仅就世俗的生活而言,他能想象到自己能努力到的一切,也早早认清了他永远不能超越的界限。
所以……足够了……
在太宰治即将一跃落入寒冷的河水里时,身后微弱的拖拽力打断了他即将推开死亡大门的行为。
“怎么?连你也想要阻止我吗?小小姐。”他有些厌倦的回头说道。
“确实,对于一个向往死亡的人,就这样打断他是不礼貌的。但是你并不想死,对吧?你想利用死亡寻找什么呢?”希尔定定的看着太宰治,内心还是很疑惑。
为什么此时此刻这个人会如此的复杂矛盾呢?他到底失望着什么又希望着什么呢?希尔迷茫的思考着却一无所获。
……真有趣。
想到这希尔闪过一簇浅淡的笑意,既然他并不是真心实意的想要死亡,就暂且阻止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