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灵州(一)
时至五月, 夏日可畏,流金铄石,树丛中的蝉鸣声都略显嘶哑和疲倦。
送亲回程, 虞时也嫌队伍走得慢,独自乘马疾驰, 抵达灵州时正是清晨,天堪堪灰亮, 他翻身下马, 将缰绳丢给随行侍卫,便扣了门环。
守门小厮揉着眼拉开门, 一见来人顿时清醒,站直立正,声音响亮道:“公子!”
虞时也吓了一跳,“……”
他迟疑地瞥了小厮一眼, 慢了半瞬才点下头,抬脚往院子里走, 没走多远, 便见小径上丫鬟整齐划一地在清扫落叶、洒水浇花, 一个个身板挺得笔直, 丝毫不见往日散漫, 就连走路时都个挨个排着队。
虞时也长靴刚一榻上小径,丫鬟们便齐齐朝他欠身。
这么一条无比熟稔的道路, 他生生是走出万众瞩目、君临天下之势。
虞时也停顿半瞬, 继续往院子走。
然,自己那座小院里头,要比这一路更为壮观。
下人哆哆嗦嗦在屋前站了两排,长廊下摆置着张颇有气势的梨木虎纹座椅, 他娶回来的那位永安郡主正坐在上头,手里慢摇着团扇,道:
“我知道前一阵府里是二姑娘做主,也知道你们不服我,可服与不服,如今掌中馈之人是我,当家做主也是我,我眼里容不得沙子,再有怠慢懒散的,就算是府里的老人,也一样发卖。”
她说罢,从嬷嬷手里接过茶盏润了润嗓子,不轻不重地牵了下唇:“别以为拿着那点老爷与大公子给的情分,便能在府里耀武扬威,欺负到主子头上。”
话音落地,几个嬷嬷脸色难看地扣紧了手。
许见竹笑了下,起身道:“虞家是讲情面的,各自都留几分余地,别将路走窄了,是不是,陈嬷嬷?”
被点到名儿的嬷嬷身子一震,支支吾吾地应声道:“是、是……”
“都别紧张。”许见竹浅浅笑,说:“我进府时日不长,都仰仗诸位大事小事上才没出差错,今日请大家来,便是想做个主,在各位原有的月银上,每月再添两吊钱,从我账里支,如何?”
闻言,适才紧张兮兮的下人面面相觑,一时无人敢说话。
许见竹唇角依旧维持着稍稍上扬的弧度,道:“那便这么定了,散了吧。”
几人面露惶恐,齐齐道了声“多谢少夫人”,便一一散去,许见竹正欲转身回屋时,目光一撇,只见有个红棕人影倚在榕树旁,正聊有兴味地往这里看。
许见竹微顿,面不改色地吩咐道:“大公子回了,让厨房备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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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时也沐浴后,光脚踏出湢室,就见圆木桌上已摆好粥和几道小菜。
许见竹正翻着账簿,提笔记着什么。
他擦着发梢的动作停了下,沐浴过后,连日因赶路而紧绷的身子也稍稍松弛下来,虞时也打了个呵欠,就这个角度打量起许见竹。
其实成婚后这一两个月,他还没见这位连圣上都礼待三分的永安郡主对谁发难,她还挺让人省心,下了床也不黏人,称心如意到虞时也险些忘了第一回见到她的情景。
适才在院子里看她拿捏人,忽然便想起来。
当初那道声色寒凉,不带分毫情绪的“杖毙”二字,他可是记忆犹新呢。
啧,这人手段是和模样一样冷……但其实她还长得挺漂亮的。
“你不过来,在看什么?”许见竹看过来,打断他的思绪。
虞时也微顿,眉梢一挑,佯装无事发生般擦着发梢走过去,余光瞥了眼她的账簿,搅了搅杏仁粥,问:“那些下人怎么回事?”
“没什么,都是小事儿。”
许见竹轻描淡写地揭过,自幼在宫里养成的习惯,那些她能解决的事,便不愿说给旁人听,徒增麻烦,且虞府这点小事,比起她初至皇宫那会儿,根本也算不得什么。
她给虞时也夹了小菜,转而问:“你好像早回了几日,你赶路了?”
虞时也是赶路了,但不知为何,他舌头绕了圈,道:“我赶什么路,疾风那家伙,不知道吃了什么,这几日跑得飞快,拉都拉不住。”
疾风是虞时也的马。
许见竹不疑有他,略有些担心道:“我找个郎中给它看看?”
虞时也喝着粥:“不用,它好多了。”
“阿锦成亲可还顺利?她独自一人远在垚南,想必很不适吧?其实你应当多留几日,陪陪她才好。”
闻言,虞时也嘴角微抽,心道虞锦那个见色忘兄之人哪有什么不适,他看她适应得很。
他嗤了声道:“阿锦那丫头,死活要和离随我回灵州,非说什么舍不得我,啧,成亲又不是儿戏,我自然不能由她胡闹,只怕再呆下去,她便愈发不肯让我走了。”
许见竹微顿,将信将疑地缓缓颔首。
虞时也把粥喝完,见她安静下来,忽然将巾帨丢给她,说:“过来给我绞头发。”
许见竹看了眼手里的巾帨,走了过去。
既是为人妻,给虞时也绞头发就同陪虞时也做那种事一样,都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