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我一个男人要好看做什么!若是满脸伤痕丑陋骇人,还能在战场上吓到敌人,岂不更好!”
曲朝露的眸中已积了水雾,心疼喃喃:“严凉……”
他再道:“死牢里总共有三十六般酷刑,他们全都在我身上用了,我硬是不招。咸祯帝到后来已不来死牢,听说是被我吓得吃不消,后头还生了场大病。”
“那些日子我都不知道是怎么挺过来的,就凭着口气强撑着,想着边关那些备受□□的百姓,想着我的将士们还有孤军奋战的钦玉。只是我终究是没有撑过最后一道酷刑。”
“那最后一道酷刑,是在一件袍子里缝了上千根针。他们把那袍子给我穿上,霎时千根针一齐戳进我的身体里。因为疼痛我不由自主在地上打滚,动得越厉害,针扎得就越深。”
他站起身,毫不掩饰心中的厌恶,近乎狰狞的冷笑道:“我就是死在这件袍子里了,不知道下葬时候尸体是什么样的,怕是将钦玉他们吓得不轻。想来若我没死,王相也会命人直接杀了我。他们苦心孤诣想让我认罪,好对百姓解释,更想借着我弄倒溧阳王。既然我宁死都不肯,他们也只能让我死,再去想怎么面对百姓们的质问和怒火了。”
曲朝露的眼泪已经流下来,视野一片模糊,仿佛受着切肤之痛。
她看着严凉的背影,他负手走到栏边,凭栏远眺,身姿是那样的萧索,含着风吹不尽的悲哀和仇恨。
沉默只持续了半刻,严凉眯了眯眼,陡然间他的神情如被冰霜结住,冷然道:“我恨透了王相,和容娘一样恨不得这个人被千刀万剐。但我最恨的却是另外一人。”
曲朝露猜到了他的心思,她道:“是今上……”
“是,咸祯帝。”严凉如梦呓般喃喃着,连连冷笑,兀的通身弥散出杀伐戾气,道:“我曾和你说过,我根本不想做这个城隍爷。”他道:“豫京府,城隍庙,他是要将我困在这座城里!用城隍的身份,把我囚禁在这座死牢!”
曲朝露站起身,脸上挂着震惊也迷茫的表情,朝严凉走了几步。
她问:“这是什么意思?”
“城隍,一城之神,不能走出这座城,受制于地府和人皇。”严凉的笑声停不下来,望着塔下恢弘的建筑群,“咸祯帝是人皇,人皇死后,魂魄不入本地地府,而是由泰山东岳大帝座下的鬼差送去泰山审判功过。咸祯帝怕我死后会化为厉鬼报复他,他找来无数僧道法师为他护法,可他还是怕!”
“最后他想出一个办法,他封我做城隍,用这座豫京地府把我困住,而他死后也不会见到我!”
严凉近乎狂笑,那声音凄厉如夜枭,听在曲朝露耳中,狠狠的刺在心头。
“咸祯帝,他这是有多心虚?连我死了都不放过我!他是要我永生永世都报不得此生之仇,要我永生永世都给他效忠,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曲朝露想要说话,却连吐出一个字都那样哽咽。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在衣襟上,淌出斑驳的泪痕,宛如夜来霜露,残忍的冰冻了绯红的衣衫。
她一步步朝着严凉走去,听着他那发狂的、悲戚而渐渐颓然无力的笑声,只觉得心口被刀绞着,仿佛能看见他受刑时候的铁骨铮铮和被不甘之火洞烧的眼眸。
她仿佛能看见外表懦弱心中却无限阴暗的咸祯帝,执着朱红大印盖在了册封豫京城隍的圣旨上,然后勾起那阴森的唇角,无声对严凉说:朕许你永生永世忠君爱国,你便在豫京地府里好好干吧,朕,高枕无忧。
严凉还在笑,急促的呼吸越来越沉重,那一呼一吸间的怨恨与自嘲,绝望的冲击在曲朝露的心间。
看不到他的眼神,但那背影像是受了伤的兽,因着笑声而绝望的颤抖。
曲朝露再也忍不住了,她扑上去,从他的身后用力的环抱住他,把脸紧紧贴在他背后,啼呼道:“严凉,你是护国庇民的东平侯,是我从豆蔻之年就在闺阁里默默崇拜的年轻将军!在百姓的眼里你是忠骨英灵,而在众鬼的眼里,你是公正严明的城隍爷。你一直都是大家心目中的英雄,你向那些个自私小人认输做什么?你做不了厉鬼也没关系,我可以做厉鬼!我帮你去杀了那些小人,我把他们拖到地府来让你报仇!”
严凉身躯一震,笑声骤止。
曲朝露看不见他的神色,只能抱紧他,用紧密的贴合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半晌,他道:“你要是真把那些人弄来地府,秦广王就要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了。”
曲朝露咬牙道:“不蒸馒头争口气,玉石俱焚也罢!”
知道她说的是气话,却令严凉倍感温暖,某种感动的情绪渐渐在心中排山倒海的翻腾。
他回过身,揽着曲朝露的身子,轻轻托起她的后脑勺,颔首与她的脸贴得很近,低笑:“曲朝露,你真是可以。”
“我……城隍爷可还难过?您别难过。”曲朝露恳切劝着,想了想,决心将曲典御说的那件事告诉严凉。
“城隍爷,我从我爹那里得知一件事。今上可能根本不是皇家血脉,而是异族皇帝之子。”
严凉眼底飞快掠过一抹震惊,深邃的眸子里风起云涌,看不出究竟是什么情绪,十分的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