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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族公子 一(1 / 2)

“轰隆隆……”

瓢泼大雨从昨夜一直下到了今晚,一刻都没有停息。

灰暗的夜空仿佛裂了一道狰狞的伤口,四周坍塌凹陷,大雨从中倾泻而下,雷声阵阵。

京都乌衣巷的王府依旧拔地而起,在这风雨飘摇中四平八稳得丝毫不动。

长廊中垂首而战的侍女纹丝不动,悄然无声,全身上下只有裙摆和发丝被冷风吹动,连同屋檐下的灯笼一样随风摇摆,偶尔被溅上几滴外面冰冷的雨水。

室内,孟云开静静地坐在床上,孤形单影的身子在烛光的照映下更显消瘦。

她看着忽明忽暗的油灯,脸上平静从容。

外面的雨声震耳欲聋,她却像没有听见一样,看着烛火出神。

她在想很多,却也什么都不在想,只是看着那跳跃的火苗而神游。

大雨依旧下个不停。

她轻轻眨了眨眼。

没有一滴眼泪。

她笑了笑,本来以为自己的脸上会布满泪痕,却最终什么都没有。

最后她自己也分辨不出来那些稀里糊涂的喜怒哀乐,只能偏着头,朝着铜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

这么久了,她竟然也有习惯了一无所有的滋味。

那一点苟延残喘的烛火最后也不能再跳动,无声无息地溺亡在烛泪之中,整个内室陷落在寂静无声的黑暗之中,毫无一丝亮光。

她身后的木莲轻手轻脚地上前,重新点起了火焰,拿手小心护着,这才微微泛起了一丝亮光。

孟云开这时才回过神来,看着重新站回自己身后的侍女,忍不住喉咙中的痒意,轻咳了几声,哑声道:“什么时辰了?”

木莲看了看窗台边的沙漏,低头回到:“夫人,已经过子时了。“

她点了点头,好像想说些什么,又想挤出一个微笑,可是她张了张嘴,还没等说出一个字,眼泪便在眨眼间夺眶而出,争先恐后地滑下她如同瓷器般素白的脸庞。她抬起手,有些狼狈地抹掉了潸然而下的泪水。

木莲上前,安静地递给了她一块丝帕。

这个年轻的姑娘看着无声无息流泪的女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情之一字,不知所起,覆水难收,害人不浅。

孟云开握住那块丝帕,手指忍不住地收紧,最后还是抬了头,问出那个早已知道答案的期盼:“大人今晚不会回来了,是么?”

木莲不忍心看她,只能点了点头:“是。”

她以为女子在听到这个答案后会再一次落泪,只不过孟云开在听到了这个字后反而平静了下来。她重新看向铜镜,里面也有一个年轻的女子在回望自己。

长眉素脸,清目朱唇,双肩瘦削,身姿窈窕。

她眼尾有一颗朱砂痣,在烛火的昏黄微光之下,看着羞涩又动人。

孟云开一点点擦拭了脸上的泪痕,收拾妥当之后,她看着自己的倒影,朝她露出了一个温柔又安静的微笑。

那一颗朱砂痣也似乎随着笑容而绽放。

就像她每一次对王放之露出的微笑一样。

那也许不是他最爱的笑容,可却是最让他放心的。

这就已经够了,她有一些满足地想。

真的够了。

其实她有什么立场伤心呢?王放之于她,不过是一场做了十年、光怪陆离的美梦。她的黄粱一梦从十五岁做到了二十四岁,也是时候醒了。其实她应该在陷入沉睡之前就知道,她没有资格一醉不醒,其中的美妙只不过都是因为他漫不经心的施舍。

王放之与她之间从来就不可能有任何不舍与心伤。

她是因为不能,他是因为不会。

施予她的温情都是他对另外一人的怀念,她已经在这虚假的情谊中获得了太多不属于她的片面柔情。

这真的已经够了。

她一生别无他求,年少时懵懵懂懂,还未来得及许愿便身陷风尘,少女时唯一的期许便是能等来她的盖世英雄,使她从囹圄中脱困而出。

最后她的英雄来了,在人群中轻描淡写地给了她再造之恩。

她一生的运气似乎都被用在了那一天。

如今她唯一的奢望便只是盼他一生顺遂,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她笑着看向旁边那个面容稚嫩的姑娘,神情柔和:“大人找到姐姐了,我要为他们高兴。”

木莲看着她,看着她再也没有一滴泪珠的眼睛,心中困惑:“那您怎么办呢?”

她悄然地听着听着外面的滂沱大雨,微微感叹了一声,觉得今晚的雨下得真大:“本来就没有我的事。”

是啊,那两个人的相遇与相知,从来与自己无关。

她早就应该知道的。

只是既然明了自己不该得寸进尺,可是为什么心口还是这么疼呢?

是因为爱而不得么?

她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因此也不知再去苦思冥想。

自己快没有时间了。

就这样吧,对所有人都好。

如果以后有一天,他要是能够想起自己,只要能记住自己的安分守己、一丝半点的好就行。

“看完了么?”

关山月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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