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的口音,兼说她的坏话。
珍卿好歹给梁玉芝拦住了,强拉硬拽地带回了宿舍。
回到宿舍,珍卿倒了两杯热水,一杯递给梁玉芝,一杯自己抱着喝。
梁玉芝一边补充水分,一边哭着痛骂那些女生,说她们怎么卖骚,怎么恶毒,怎么瞧不起乡下人,怎么该死很多次,bb……
看着这样的梁玉芝,珍卿觉得无奈地很。
梁玉芝不跟人闹矛盾时,真是难得的热心肠。
她处处维护朋友,处处照顾朋友——这个朋友就是珍卿了。
梁玉芝经常帮珍卿梳头发,帮她整理床铺、桌柜,甚至会帮她倒洗脚水,拦都拦不住的;有好事梁玉芝会想着她,有坏事梁玉芝就想着帮她平事……
可梁玉芝这个女孩子,太过在意别人的评价,听到一点不好的话,她都无法忍受,一点气都存不住。
比如说有时候,她跟梁玉芝一起下学,抱着胳膊一边走路一边聊天,说说笑笑还挺高兴的。
忽然间,梁玉芝看到树下面,或者是教室外面,有三两个女生,凑在一块说话嬉笑,也许是无意看了梁玉芝一眼。
这梁玉芝就认定了,那几个女生在说她坏话。
珍卿想不大明白,怎么会有人,疑神疑鬼到这个地步?
退一万步说,就算她的认知没有错,那些人确实在说她坏话。
但有些人不喜欢你,故意地恶语伤人,让你难受,不能当她是放屁吗?
不能让这个屁,随风而去吗?
此时此刻,看着悲愤交加、不能自拔的梁玉芝,珍卿无奈地想:她没有这种能量,想忘却终不能忘。
珍卿喝完一杯水,去窗户边的茶桌上倒水,她发现外面开始下雨了。
细密的雨滴,落在宿舍前面的水门汀里,不一会儿就把地面打湿了。
珍卿倒了半杯水继续喝,忽然舍监跑过来通知她,说她哥哥接她出去吃饭。
珍卿好久没见三哥,一听这个消息,真是喜出望外。
珍卿一边换衣服,一边劝梁玉芝,别把身体气坏,吃完饭再想别的。
外面雨下得不小,珍卿撑着伞快步走。
走到校门口时,看见陆三哥举着伞,站在外面的路上。
他的伞像一朵黑色的花,黑色的花外面是清寒的雨线,他的脚边是野生的寒菊。
这一幕生动的景象,让珍卿想起两句诗: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这两句诗中的季节,当然跟当下不搭配,但暗合了珍卿此时看到的意境。
珍卿坐在汽车里,看着墨色的街道,见那梧叶满地,烟雨凄迷,感觉雨中的海宁慢下来了,像个满怀诗意的女青年。
陆浩云手搭着她脑袋,摸了一把,说:“像是长个了。”
珍卿就点点头,说:
“上个月,我老是做怪梦,梦见走楼梯踩空,梦见一直被人追。我做梦的时候,舍友说听见我大喊大叫。
“一个室友还说,我可能神经有病,不能控制自己,就拉着我去看校医。
“校医问我,脚有没有长长,我说脚长长了,原来特意做大的皮鞋,现在穿着正合适。他就跟我说,我是在长个头,不是神经有病。”
陆三哥听得莞尔一笑,开车的徐师傅也笑。
等到了一家远德大菜馆,车子缓缓停了下来。
徐师傅下车开门撑伞,珍卿下来走到雨伞里,在嘈杂的雨声里听见有女人在痛哭。
就见北边三丈外的地方,一个抱孩子的女人,跟过路的人哭诉,说愿意自卖自身,只求得的卖身钱,给怀里的孩子看病。
这女人背着一个大包袱,穿着一件整齐的棉旗袍,脚上的鞋子也不破,大约是投亲不遇,以致流落街头。
大约真是走投无路了,这女人冲着一对洋人夫妻,猛地跪在地上磕头。
却把头磕在一位洋太太的皮鞋上,那位太太的洋先生,就把那磕头的女人踢了一脚。
那女人被踢得滚轱辘,她怀里的孩子,也落在雨地里,摔得头破血流的。那女人从雨地里搂起孩子,嘶声呼唤了半天。
那孩子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说不清楚是个什么情况。
那女人一时间哭天抢地,绝望之极,过往的行人,无论洋人还是国人,通通避如蛇蝎一般。
她的哭声非常得绝望凄厉,哭到高音处,让听者也有点喘不过气的感觉,珍卿听得心里不由一抖。
在这个乱世时候,亲人之间,也不见得会分担痛苦和灾难,更别提萍水相逢的人。
陆浩云兜着珍卿的下巴,让她把脑袋转回来,低声跟她说了一句:“进去吧。”
珍卿正在天人交战,要不要拔刀相助一下。
那小孩子摔倒后流出了鲜血,多半还是活着的。
但他母亲喊他半天没动静,就算他还活着,要给他治病,医药费肯定也不是小数目。
万一他身上有传染病,现在接近了她,染上了怎么办?
万一对方恩将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