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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音只觉得这话是在骂她,陆浩云却能感觉到这小孩儿,对身在富贵之中,而不知道体恤弱者的人,有一点不以为然。
而她对弱于她的生命,却有一种难得的同情和体谅。
半大不小的女孩子,能有这样一份心境,很是难能可贵。
陆浩云看她眼睛里的光,黝黑而温润,好奇而沉静。
他摸摸她的脑袋,笑问:“小妹,在想什么?”
潮湿的天气里,陆三哥的温润声音,好像也蒙上一种湿润的清透感。
这是陆浩云头一回,问珍卿在想什么。
也许是时间久了,关系不再那么生疏,兄妹俩可以交流一下想法。
也许是对她印象转变,对她的内心生出好奇,不由自主地问出来。
珍卿扭过头来,指着车窗外面,问:“三哥,那些穿制服、拿小旗的,他们干什么去?”
陆浩云摸着她脑袋说:“港口有一艘英国船,据说装的是茶叶和棉花,但是有人举报说,船上还有大量来自印度的洋土,特意走私到中国来贩卖。
“学生联合会、劣货检查会,还有海宁的一些商会,听说以后非常愤慨,要求检查船上货物,不然,就不许那艘英国船卸货。”
珍卿想起上一回,无意间听到陆三哥的商会议事。
他们就说过要办一份报纸,可以针对一些涉外事件,专门发新闻、发社论,鼓动社会各界的情绪——尤其是学生的情绪。
这些学生,针对英国船的行动,跟他们有没有关系呢?
他们的报纸,应该没这么快办起来吧?
其实,珍卿最近看报纸多,要说到宣传爱国主义,鼓动民众的爱国情绪——很多报纸都在这么做。
陆三哥的秦州路商会,反倒像是落后一步,拾人牙惠似的。
前面司机徐师傅听见,也凑话说:
“不只这样,听说有学生商计,如果这艘船真的走私洋土,就要一把火把英国船烧了,让洋人知道中国人的厉害。”
这徐师傅说着直咂嘴,很是感慨地说:“这些个洋人在中国干尽坏事,是该有人治治他们。
“可这烧一艘鸦片船容易,要是把洋人惹急了,他们跟华界的官府连成一气,又要关人、打人、杀人,不晓得几多人要丢掉小命喽。
“现在,南边的gé mìng党不也立了个新朝廷,现在说要跟那些个大帅们和谈,要把南边北的朝廷合并。
“我们盼着朝廷大发神威,把洋鬼子赶回老家,把那些兵啊匪的收拾老实,让老百姓别再过得猪狗都不如……”
珍卿听得沉默,这个时候的中国人,多数患有恐洋症,这司机没有盲目推高洋人,已是难得的明白人——可是说到底,还是恐洋。
珍卿扭头看向陆三哥,见他安之若素,神情很是沉着,没有对此事再发议论的意愿。
珍卿有点好奇:“三哥,英国人经常走私烟土吗”
陆三哥看着她,有点懵懂的眼神,他默了片刻,说道:
“我们国家,法律上禁止运售吸食鸦片,但是抽鸦片的人多,鸦片中有暴利,政府统治无力,而又谄惧洋人,走私就屡禁不绝。”
三哥的嘴角微微扬着,露出一丝讥讽的笑。
珍卿在公民课上听过,鸦片在民国也不合法。但因为各种原因,针对鸦片的禁令,却几乎形同虚设。
一些军阀甚至把种植罂粟,作为他们的生财之道,不但鼓励农民种鸦片,还把鸦片当作军饷发给士兵。
珍卿感觉得到,陆三哥对这种现象,很看不惯,甚至可以说是暗暗痛心。
她那个时空的鸦片流毒,也是建国以后才解决的。这里要禁烟,也不是哪个人,一时半会能够做到的
珍卿短暂地惆怅一下,对陆三哥很铿锵地说一句:“三哥,早晚有一天,一定能够玉宇澄清,天下太平——”
陆三哥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说了一句:“但愿吧。”
车子走了大半个小时,就到了南城一个旧图书馆里——三哥朋友的画展就在这里开,来观展的人不算少,也不算少。
陆三哥的这位画家朋友,名叫郑湘,他学的是主要油画,但也能画中国画——此番画展,他把中国画和西洋画作品一同展出。
郑湘先生的中国画水平,自然比不过珍卿的李师父。
但李师父没有深入研究过油画,珍卿也没太接触过西画——珍卿对西洋油画,也算是门外汉吧。
她看郑湘先生的油画,就是根据自己学画的经验,看他画作的主题、布局和技法,还有西洋颜料的表现力。
珍卿往年看别人的作品,除了李师父的藏品,其余只能看画册。
这还是头一回,这么集中地看正常尺寸的画作,这感觉跟看画册是大不相同的。
这位郑湘先生,跟陆三哥年龄差得很远,关系倒是非常投契。
他对珍卿是爱屋及屋,听说珍卿学过中国画,有一定的技法基础。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