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夫人近来睡得不□□稳, 常常于深夜中被噩梦惊醒。
她梦见了穆家血流了一地, 到处都是支离的残肢和森然的白骨, 自己和丈夫在垂死挣扎间,透过被血污糊住的眼睛看见了他们的儿子。
他们由于过度的震惊和悲怮, 神情麻木如钝刀, 看不出悲喜, 割不开仇恨的儿子。
穆夫人带着一身的冷汗惊醒, 临风披衣,自开启的窗户出望出去, 发觉更漏仍响, 灯笼仍亮, 一切安稳静谧得与往常并无二致,将这黑夜也带出几分温暖和适的气息后方悄无声息松了一口气。
她一转头,就对上了和自己一样正临风对着窗发呆的丈夫,看样子也是梦中惊醒, 说不准还是她开的那扇窗。
穆夫人脱口而出:“你也做那个梦了?”
穆家家主揉揉额头,叹道:“幸好。”
幸好只是虚惊一场,穆家仍然安好如初。
穆家家主过了一会儿, 低声说道:“我曾听闻我们穆家祖上, 百年前曾有过一场灭门之祸,导致嫡支彻底断绝,似乎是与邪魔外道脱不开关系。”
“后来多亏西极洲与归碧海的前辈好心施手搭救, 寻回流落在外的旁系血脉, 穆家重振旗鼓, 才有了今日。”
穆家家主思及这一段也很是感慨。
不知怎的,他好歹是一个大族堂堂的当家人,个性作风也内敛稳重,可是每每提及到这一段,哪怕是残破不足的只言片语,穆家家主说着也会有种潸然泪下的冲动。
就好像,感同身受,他当真经历过那么一场惨无人道的遭遇一样。
“不过我也是从父辈口中听说,毕竟百年前的事,嫡支的先祖又没留下过一点血脉,也是…空说无凭了。”
他们夫妻两人感情甚笃,向来是无话不谈,从来不愁冷场。
唯独谈及这一段回忆却相对沉默,喉头哽咽得连一个字也难说出来。
穆家家主发觉了妻子情绪的低落,握住她的手,轻轻安慰道:“好啦,没事了,难关都过去啦。”
穆夫人僵直的脊背也松垮了下来,靠在软枕上,和丈夫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目光却一直未离开那扇窗户。
她原本看习惯到厌倦的景色,在此刻穆夫人的眼里,却近乎是百看不厌的。
那场梦太真了,她所体会到的悲凉绝望也太深了。
幸好,一切都在。
大家都好好的,曦微也好好的。
想到此处,穆夫人开口问道:“说起来,曦微近日近况如何?”
穆家家主语气一下子淡下来,冷哼道:“他除了说好,很好,非常好,还会说旁的话语吗?”
穆夫人认真思索片刻,补充道:“还会说他师父好,很好,非常好。”
“……”
两人相对无言,最终决定将这小子抛诸脑后,不让他来恼自己的安眠美梦。
穆家家主忿忿地抬手熄了灯。
穆夫人闷闷地抬手拉了帘子。
继续睡觉!
然而出乎两人意料之外,穆曦微在第二日就寄了一封与以往大不相同,再不是充斥着满篇好,很好,非常好的无用废话的书信。
穆家家主夫妇更希望他寄的是以往的那种陈腔滥调,平平无奇。
他们两人凑一块在读完,穆夫人捧信的手跟着声音一块颤抖:
“曦微他他他要和谁一块成亲合道来来来着?”
穆家家主顾不得嘲笑她的失态,自己也颤颤巍巍道:“落…落永昼,那是谁?”
这名字怎么听着那么耳熟?
那不是那谁剑圣的名字吗?
剑圣那不是那谁,曦微的师父吗?
穆家家主和穆夫人一块面面相觑,相对无言。
穆夫人抬手捂住眼睛,沉重道:“是曦微欺师灭祖,还是他被强取豪夺?”
话没说完,穆夫人倒是先被自己的想法惊得打了个哆嗦。
穆家家主缓缓问道:“你信不过曦微的品性吗?”
穆夫人摇头。
穆家家主缓缓再问:“你信不过剑圣的品性吗?”
穆夫人继续摇头。
穆家家主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问不下去。
穆夫人迟疑着做出猜测:“所以说他们是两情相悦?”
是一段真正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而没有狗血俗套的强取豪夺欺师灭祖?
穆家家主也痛苦地闭了嘴住了脑,破罐子破摔道:“就这样吧,还能怎么样呢?”
穆家大门外,穆曦微一行人还没来得及踏出命运的一步。
穆曦微从小到大进出过这大门无数次,春夏秋冬,有悲有喜,有习以为常,也有依恋不舍。
只有这一次,他觉得这穆家的大门是如此的难进,步子是如此的难迈。
毕竟进了以后,也许就要面对欺师灭祖的指责,说不定还要跪祠堂。
世事就是这样的残酷而真实。
任你魔主也好,任你陆地神仙也好,再纵横威风,当世无敌,回了家也要一样乖乖地挨训跪祠堂。
这时候,陆归景一步迈出,广袖乘风,大义凛然道:“这件亲事让我来说!”
包括落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