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看清了程沛怒气冲冲模样下被遮掩去的些许窃喜、得意和后悔。
她不是不心疼长子,幼子也不是不为自己的冲动后悔,但这些情绪都太过清浅,轻易就被其他情绪掩盖过去,只留下浅浅淡淡的痕迹。
也只能留下这浅浅淡淡的痕迹。
沈安茹面上眼底的阴郁顿住,最后慢慢散去。
“罢了,德不配位,平白错失机会,落得这个结果,也没有办法......”
事实上,沈安茹真的很不愿意用“德不配位”这样的词语来形容她自己的境遇。
谁个愿意这样说自己呢?
但,这就是真相。
这就是事实。
程沛也好,她也好,若他们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叫那些情绪冲击灵台,若他们能够珍惜他们之间的情分,也不至于落得这样的一个结局。
沈安茹凝望着再次流动起来的记忆碎片,神色却很是倦怠,始终提不起兴致来。
说来,谁家忽然发现自己如此不堪,以至于平白丢失一个通天的机会,谁家又能若无其事地继续做事?
沈安茹漠然地看着那些记忆碎片。
这大概也是因为,在他们与净涪和尚之间的情缘断去,只剩下最后明面上的一点牵扯后,沈安茹的日子就陡然寡淡起来了。
到现如今,沈安茹才发现,这既是因为她的本我意识到了什么,却始终不能联络到她的意识,所以只能放任。
她的本我根本就是放弃了这一世,只希望能够将这一世缠绕的诸多因果尽数了却,不至影响来世,所以她才始终没有踏出程家庄一步,更少见外人。
待到所有记忆碎片尽皆流过,又沉寂下去,她眼前所见,便仍是那一座高高的望乡台。
她眨了眨眼睛,凝神返照魂体,看定魂体深处安静蜷缩着的一颗果核。
是的,一颗果核。
而这颗安静蜷缩着的果核,就是那日净涪和尚递给她的那枚灵果所化。
它既是标记,也是种子,等待着来日成熟,种出一场仙缘。
至于那朵同样由净涪和尚送予她的夜昙,早在她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便已经尽散。
她再找不到它的痕迹,只剩下这一颗果核。所以这颗果核,也就是她这作为沈安茹的一生,最后能带走的东西了。
沈安茹按下所有翻涌的心绪,凝神去看望乡台为她锚定的时间节点,看见那一片熟悉的院落。
程沛守在她的灵柩前,似寻常的凡俗孩子一般,为她这个母亲做这最后一场热闹。
她能看见他身上透出的灵光里,有一盏芍药形状的灵灯映照。
那是她最后留给他的馈赠。
沈安茹静默地看了好半日,然后才要走下这座望乡台,但她才刚刚转过身去,便不甘心地猛然回头,心中默念净涪的名号。
她赫然是要借望乡台的伟力,再从净涪佛身乃至净涪三身身上,窥见些什么。
望乡台为她所锚定的时间节点里才稍稍映出点影子,就仿佛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一样,猛地激烈摇晃起来。
沈安茹惊了一瞬,正要快速将自己的动作掩盖过去,就见得望乡台为她锚定的时间节点陡然崩散。
世界节点搅动着空间裂痕,在这望乡台四下激起一圈又一圈紧密繁复的涟漪。
“谁!?”
望乡台毕竟是地府阴世这个庞然大物的重要所在,不说造就地府阴世的那位后土娘娘的伟力,单就是地府阴世自身的防御也异常可怖,非是一般人能够影响得了。
所以在望乡台上出现时空间乱流漩涡后,直接就惊动了地府阴世里的诸位大修士。
听得那声爆喝里显露无遗的怒意,沈安茹脸色直接便作了惨白,更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没什么大事,这里好好的呢,你们都回去做事吧,别耽误了事儿......”
望乡台下方不远处的草亭里,正在舀起一碗汤水递给面前亡魂的孟婆笑了笑,说道。
一道道环绕而来的庞大神念听得孟婆的话语,恭敬应了一声,便各自退去,只留下那又恢复了往日平静哀伤的望乡台。
沈安茹吞咽了口口水,却不敢干站在这里,她遥遥冲着四方拜礼,便即急急下了望乡台,往台下的草亭去。
草亭里早有亡魂排队,长长地蜿蜒开去。
沈安茹不敢放肆,乖顺而小心地在队伍的最末端站了。
幸而这边的速度很快,过不得多时,沈安茹就站在了孟婆面前。
孟婆眯着眼睛看了看她,一面舀汤,一面道,“原来是你啊......”
沈安茹的心猛然揪紧。
孟婆却收了目光回去,只将一碗汤水递给她。
“往后,可莫要再这样冲动了。”
“......是。”沈安茹低低应了一声,接过汤碗一口饮尽。
茶汤入口,沈安茹只觉得微凉的汤水洗涤过她的魂体。而汤水每流转过一回,她魂体中的记忆便散去一大半,直到它们再找不到一星半点,这样的涤荡方才停了下来。
沈安茹茫茫然地松开手。
那原本被她稳稳拿住的汤碗从她指尖跌落,却没有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