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出现了一轮圆月。
月色并不明亮,只朦朦胧胧的一片,落在天地间,似雾也似纱。
净涪佛身在菩提树下坐定,看着他前方的三个弟子,缓慢将自己的布置说道明白。
“沈老夫人所以会那般慌乱失措,以至于让程家主陪着她一道做出今日里这样的事情来,还是因为这些年间她的日子过得太顺遂了......”
净涪佛身提起沈安茹和程沛这两人来的时候,面色平淡,只见惯常里的柔和,以及一点点真实不虚的悲悯。
但......这委实不似是在提及自家血亲的语气。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都不提及,只是安静地听着。
“程家主或许也有他的许多不足,但在奉养沈老夫人这件事情上,他着实是尽心尽力了。”
净涪佛身仍在继续。
“他们起了心思,也确实将谋算布置着落到了实处,但到底没有伤害到任何人......”
皇甫明棂心里默默摇头。
或许那两位确实是没有真正伤害到任何人,但却伤了原本就已经稀薄的情分。
在程家主将沈老夫人寿元将尽的消息送到师父面前的时候,师父难道就真的不知道那位沈老夫人其实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吗?
他知道的。
他当然知道。
所以知晓了仍在消息递出以后便从天地之外归来,师父也是默认了要与程家主一道陪伴沈老夫人走过这最后的一个月光景。
师父有意要尽这一点最后的母子情分,但那两位又是怎么对师父的呢?
试探、谋算......
硬生生逼着师父亲自了断那一点情分。
如此作为,实不是母亲兄弟该做的事情。
皇甫明棂看了看身边的三人。
师父是这样的亲缘,二师兄日后大概也差不离,而大师兄则是干脆连个族人都不剩下了。如此算下来,师徒四人,便只得她是还能保住一份亲缘的......
皇甫明棂心里也不觉有些心酸。
然而净涪佛身似乎并不太在意,他仍在上首安坐,声音不疾不徐,冲和平淡。
“沈老夫人所以会有今日种种行事,不为其他,全因她眼界与心智。”
“程家主孝顺,将她保护得很好,诸般所求无有不应,她的心也不大,只想安安稳稳地活着......”
“她畏惧死亡,是因为终于发现了自己的无力,也发现了自己的无能......”
“无力,所以不能抗衡死亡,从死亡前争得更多的时间;无能,所以不知道未来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所以知道自己不能独自处理她往后遇到的问题......所以,在发现自己不得不走出程家主为她建造的安乐环境以后,她便开始焦虑。”
皇甫明棂忽然问道,“所以,其实程家主这么多年,还做错了?”
净涪佛身看过去,见她眼底忧色,便知道她是想到了自己的娘亲,还想到了更多更多被锁在闺阁、家庭中的女子。
“是错了。”他点了点头,“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但其实不单单是父母爱子,每一种爱,也都应当有分寸。”
皇甫明棂沉默不语。
净涪佛身暂且不理会她,只放了她自己去琢磨。
“沈老夫人所以会那般算计筹谋,既是因着这种种缘故,我为她生身之子,却不能不有所计较。”
净涪佛身微微垂落眼睑,笑了笑,“昨日里,我予她一枚灵果,便是许她来生一份仙缘。”
有这一份仙缘在,来生的沈安茹不论是个什么情况,总是有了自己把握力量的机会。
“今日里,我又予她一朵夜昙。不为其他,只为引她得见这广阔天地,经历那无垠人生。”
因着要引沈安茹这个凡俗取看更辽阔的天地,经历那存在着无尽可能的人生,要达成这个目的,在净涪三身之中,自然还是心魔身的手段来得更为合适。
而且心魔身修劫数一道,亦劫亦缘,只要沈安茹能够经受住那些人生中的苦涩,自然就能收获许多。
或许在那梦中人生里,沈安茹会尝尽诸般滋味,但......
当时站在她面前的,到底是净涪佛身,而不是净涪心魔身。
哪怕净涪佛身用了心魔身的手段给她留下布置,也仍旧存了一分看顾。
净涪佛身与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三人解说他今日里的这个布置的时候,那边厢沈安茹却是被惊醒了过来。
她猛地睁开眼睛,痛苦慌乱地看着床幔,下意识地要伸手去捂住胸口。
但等她的手已经落在胸口处,正等待承受那身体喘不过气来的痉挛痛苦的时候,在手掌下方传来的规律起伏却让她怔了怔。
“怎么......怎么回事?”
她喃喃问着,声音不见挣扎哀嚎之后常有的嘶哑,有的只是浅眠过后自然而然生出的喑哑低沉。
内室里守着的侍婢被她这边厢的动静惊醒,顾不上其他,便擎了灯来掀开帐幔,要来探看沈安茹的情况。
而比那侍婢动作更快的,却还是守在外屋的程沛。
只他是成年的男丁,不好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