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手待毙,很可能进兵关中,或奇袭或作为西面牵制。
正思忖间,只听荀元衡道,“明公,忻有一请。”
他抬头看去,荀忻不知何时离席,对着他拱手长揖。
“元衡但说无妨,何故多礼?”
荀忻当即拜倒,“禀明公,忻前谏言释降,而后反复思量,实为思虑不周,此为不智。”
“幸明公未纳,免致误国。然忻身为谋臣,献策失当,愚不胜任。”
“忻以斗筲之才,幸得蒙恩,受明公拔擢。”
“而轻慢宪度,一意孤行,为臣不忠,又大为不敬。”
“数罪并罚,当革职削爵。”
“请明公治罪。”
“何至于此?”曹操站在他身前,静静听完,俯身扶起跪在地上的青年文吏。
“孤问计于汝,汝如实答之,何来不智、不忠、不敬?”
营中简陋,荀忻方才跪的地方没有铺席,是裸露的地面。灰尘沾在玄黑色的袍服上,膝前、双袖似染白了一片。曹操帮他拍袖上的灰,尘土如粉雾般飘起来,呛人欲咳。
“明公。”他喉头滚动,之前的腹稿突然想不起来,又或是说不出口。
“又非朝堂上,地无毡席,莫要行大礼。”曹操拉着他入座,“坐下说罢。”
荀忻不由得看向被强拉着的那一只手,手背处如覆了一层树皮,摩擦感粗粝。老曹的手虽未冻疮,寒冬里手掌干裂,勾丝拉线,想必也不好受。
“往者不可谏,此事无须再提。”曹操坐下理了理衣摆,笑道,“天下未定,元衡欲引退躲闲,岂能纵乎?”
“谢明公不罪。”荀忻再次拱手,正待行礼,被曹操按住肩膀,没能起身。
“明公。”
荀忻望着他。
曹孟德无奈叹气,“不必行礼。”
说来奇怪,荀元衡的眼睛明明与这棋盘上的棋子一般,仅仅黑白二色,然而目光相对时,此人的心思像是刻在了眼中,甚至无需说话,人一望便知。
他的心底第无数次泛起不解,这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此时只听满眼写满了“我想说话”的荀元衡说道:
“欲定河北,必先修粮道,而水运胜于陆运。”
“忻请留守治渠。”他说着,弯腰而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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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如勾。
冬日天亮得晚些,营中寂静无声。
闻鸡起舞的人风雨无阻。
立在营前的火盆被重新点燃,火光照亮了隐于黑暗之中的雾气和地上的白霜。
剑刃寒如冰,不时为火光所反照。夜色如水,这柄剑是水中游龙,时缓时疾,行迹难捉摸。
佩在卿士腰间的礼器,到了习武之人手中是十步杀一人的利器。
赵云收剑入鞘,额上没有见汗,呼吸之间白气如雾。
他换了长矛在手,突刺横扫,疾如电光。抬头望月时,月弧越发黯淡。
“子龙将军。”
赵云闻声收矛,回头望去,有人已站在营门鹿角外,黑袍羊裘,缣巾迎风而飘,与凛冽天地融为一景。
原来天光已晓。
此时此地见到荀君,他几乎疑心是在做梦。
荀忻是独自走过来的,羊裘上凝了一层水汽,见他便揖道,“求人办事,不得不来早,子龙将军勿怪。”
走出营门的赵云身上冒着白气,“君所求何人,所为何事?”
“求眼前人。”荀忻低头拱手,眼也不眨,“为天下事。”
“我将往浚仪治渠,以通粮道,子龙将军愿同行否?”
昨夜他已经向曹公请过调令,但何去何从自然得询问赵云本人的意见。
“某不善工事。”赵云神情维持在介于冷淡与礼貌之间,移开视线。
“忻不善求人。”荀忻再揖,直身道,“仅有自知之明。”
“忻无治国雄才,仅有治渠之能。”
“若天下太平需治渠,我即治渠。”
“太平需耕植,我即耕植。”
“太平需征战,我何妨马革裹尸还?”
“我想,子龙将军亦如此。”他轻声劝道,“既然同道,何必囿于君臣?”
赵云没有被他绕进去,“君臣如父子,君命不可违,倘若君命屠戮,治渠者如何安于治渠?”
“‘蓬生麻中,不扶而直’,堂上多贤臣,其君不为暴君。”
“子龙将军本志在匡扶,不会知难而退。”
他是知难而退吗?分明是荀君执迷不悟。
低头留意到眼前人巾袍上的水渍,赵云皱了一下眉,沉默片刻,终于问道,“浚仪?”
“然。”荀忻忙颔首,“浚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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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风卷地,大河浮冰。
登高北望,此前对峙于此的东西数十里连营,数以万计的军帐,只剩下寥寥的残骸。袁营被付之一炬,坚营高垒化作焦土,勒马回望,巍然如林的帐落也大多废弃,拔营回师的步骑像迁徙的牧民,满载粮草的辎重车远远到了天际。
“果真不回去?”
荀忻驰下土坡,握着缰绳拱手,“我与奉孝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