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骂半晌,才得知这些人其实是荀忻所部。
与贾文和不同,他没有必要得罪荀元衡,毕竟曹营中文士多出自颍川,荀氏隐隐为其中之首。
庞然大物,地头蛇惹不得。
荀元衡,朱灵看着眼前这张脸,心中不屑又不忿。
什么“颍川名士”、“弱冠封侯”,徒有家世与皮囊罢了。
若是他有这等出身,当初就不至于家破人亡,如今也不会赌命在刀尖舔血。
怕他荀氏作甚?
想到自己近乎孤家寡人,想到曹公一向秉公无私,朱灵有了底气。已经得罪了那就破罐子破摔,他靠自己搏命挣来的前程,荀氏能奈他何?
“违时令伐木……”朱灵正要长篇大论,话一出口就被眼前人打断。
“未闻军法有此条。”
“哦?”朱灵毫不意外这个回答,摸向下颌的须髯,眼神从下而上审视人,“荀君欲驳此罪?”
“若不追究此罪……”他冷漠道,“以下犯上,论罪当诛!”
他转眼瞥向地上跪的亲兵,“某为将,尔等为卒。”
“尔等不听告诫,言语违逆还欲挑拨某与荀君,陷主于不义。”
“不仁不义,万死难赎罪,荀君以为然否?”朱灵望向荀忻,自觉在给荀元衡台阶下。
些许亲兵而已,果断放弃还能得个大公无私的美名。
希望此人不要不识抬举。
“将军勿急。”荀忻不应胡搅蛮缠的问话,“军法为军中规绳,不能轻言妄断。”
“将军既言‘告诫’,可否复述一遍。”大战在即,他不想将事情闹大,话说到这里语气仍客气。
看到他息事宁人的态度,朱灵更有底气,仍是那套说辞,“春夏伐木,必生蠹虫。时令之事,黄口小儿也知晓两句。”
荀忻懒得反驳这句,古语不仅说春夏不能伐木,还说冬夏不能动兵。要这么遵循古训,不如您去劝袁本初别打了,各回各家,等入秋再聚。
明显的两拨人在一处对峙,时间久了自然引起军中士卒的好奇。
已有不少人不敢靠近,只扭着头往这边行注目礼。
只听朱灵继续道,“曹公未有伐木之令,擅自伐木伐竹制船,岂非视军令为无物?”
谁给这些人的胆量?
朱灵盯着眼前文吏,你荀元衡可敢承认擅权?舍不得亲兵,不如自己来顶罪。
荀忻避而不答,反问道,“将军之意,唯曹公之命是从?”
眼前的将军哼声一笑,“灵自当听曹公之令,不似有人擅自做主,违令而行……”
事实上,他不知道造船的命令是谁下的,未必不是贾诩。
出言相诈罢了,荀忻果然上钩。
“听曹公之令……”玄袍文吏踱步沉吟,转身时与朱灵相隔极近,垂眸低声道,“曹公调忻来此,都督军事。”
耳畔低语声听在朱灵耳中,仿佛平地炸开惊雷,他一惊过后义正言辞道,“曹公之令?荀君切勿争一时意气,妄传曹公军令。”
“耳听为虚,调令在何处?”
见朱灵神色惊疑不定,荀忻好整以暇笑了笑,“又非赴任,谁将调令随身携带。”
这种都督军事的任命,依照常理来说,被都督的将军都该人手一份,事先告知,以防止新领导展开工作不顺。
朱灵心头一跳,他与荀元衡从不相识,打心底拿不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按理说,没人敢随口编造军令,毕竟一旦被揭穿后果非常严重。
但,如果真有这份任命,他怎么毫不知情?
咽了咽唾沫,朱灵终于发现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平常他巡营从不超出管辖,今日是……朱灵探寻的目光望向形如鹿角的拒马,霎时一震,是谁将拒马往中军偏挪了?!
他能成为一军将领,绝不是彻头彻脑的蠢货,这显然是有人精心设计的圈套!
拦截传往他营中的文书,移开拒马,料准他会误找上荀元衡的茬……
布局之人心思深沉,令人悚然而惊。
荀忻看着国字脸将军脸上神色变幻,也不知此人脑补了什么,瞳孔放大,眼神逐渐往震惊恐惧的方向偏移。
刚才没有为恶意凌人发怒,此时荀忻也毫无动容,不介意雪上加霜,“若论以下犯上,将军该当何罪?”
“不错。”一旁竟有人附和。
荀忻看去,围观士卒中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全副盔甲,却浑身书卷气的小将。
小将看着脸生,见两人向他望来,拱手自我介绍道,“颍阴县令,中郎将李典,见过二位。”
“输送军需至此。”他言行从容温和,年纪轻轻却有儒将之风,“旁观者清,不吐不快还请二位一听。”
“荀君为骑都尉,有亭侯之尊,都督之实。”
“朱君为校尉,麾下千数,为朝廷掌兵。”
“若论尊卑,荀君为尊。”
“而同袍如手足,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句话也不知是说给谁听,不等两人反应,小将行礼转身离去。
“将军?”
朱灵被冷不丁一拍,不由怒目而视,继而又色厉内荏,悻悻道,“擅自制筏,荀君全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