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如轻纱舒展在渺茫的雾气中。清新的草木气息被行军踩踏的泥腥味所掩盖,草木上凝结的水珠晶莹剔透,盈盈欲坠,滴落在水洼里,泛开连绵的波纹。
大雨后草木倒伏,前头的士卒挪开阻挡道路的枯枝、树干,清开道路。
大军缓缓行进,穿行入幽深的谷地,荀忻凝神细听,摒除掉行军的人为噪音,空谷中未免太过宁静。
明明两侧山丘苍翠连绵,却没有听见一声鸟鸣。
他所骑的白马不时驻足刨着前蹄,荀忻忙撸撸小白脖颈,安抚坐骑的情绪。仔细看马脸,小白闭紧了嘴唇,似乎突然感到紧张。
荀忻偏头去看别的战马,发现几匹马也有这种表现。
骑士们虽然不解战马为什么无端有脾气,但也只是甩鞭叱骂一句,没有放在心上。
手上顺毛不停,荀忻蹙眉沉思,这里的地势的确容易有埋伏,但他们这一次是临时决策,行军轨迹没道理会泄露。这种荒郊野岭,又刚刚下过大雨,理应不可能有伏兵。
耳边的嘈杂声中,突然隐隐多了一种声音,荀忻凝神细听,这种响声仿佛天际酝酿中的雷鸣,又仿佛是行进中的火车轰鸣。
响声很微弱,若不是原主这双耳朵一向听力极好,荀忻几乎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
水滴坠入路边随处可见的水洼,“滴答”一声响,荀忻脑内思绪仿佛突然接上,如果是他猜的那样……
“杨向!”玄袍青年勒马喝道。
荀忻身侧的郭奉孝惊得蹙眉,“元衡?”
不远处的杨向闻声一愣,一踢马腹数息间带着数名亲兵赶过来,“主公。”
“上前传令,有伏,速撤。”荀忻神色并不像是开玩笑,“前者进,后者退,速撤!”
说话间见郭嘉前方没有阻碍,荀忻奋力扬起一鞭摔在流风的马臀上,战马长嘶一声,驮着主人往前奔驰。
杨向被荀忻营造出的紧张氛围感染,不作多想,夺过路过的传令兵的手鼓,策马往前跑,大吼道,“敌有伏,速撤!”
“走!”
其他的亲兵也往后军跑,大吼“敌袭”。
士卒们骤然听到敌袭,嘴和腿动得比脑子快,惊呼“敌袭”,或前或后,争相往谷外跑。压根没听到军令的士卒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人群跑。
深谷望不到尽头,也不知离谷口还有几百米。
荀忻麾下的部曲百余米前紧接着曹操所在的中军。
眼看着后方军队无故骚乱起来,老曹拔刀出鞘,正要上前整军,却见郭嘉似乎惊马,白马四蹄散踏,不管不顾地飞驰而来。
“奉孝?!”
典韦忙命人上前拦截。
这一愣神便失去了最佳的整军时机,何况震耳的“敌袭”声听得人心慌乱,老曹深吸一口气,索性甩鞭跟着溃逃的人流往前跑。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待他先出这谷地再整军不迟。
荀攸只见郭嘉,没看到自家小叔父,有心回去找,拥挤的溃兵却容不得他转身。
进退两难时,一骑白马自后而来,“公达速撤!”
这时山丘的轰响已愈发明显,不用再强调虚构的敌袭,人们已经意识到危险在何处。
数息后,山顶开始有巨石滚落,一半山体悚然崩塌,一瞬间山丘似乎被削挖出一大块,巨大的响声惊天动地,垮塌的土石几乎填平那一段谷地。
没有来得及逃走的近百人就这样被掩盖在了地下。
在土石波及的最外围,荀攸咳嗽着从地上爬起来,发髻间全是泥土。那一瞬间战马被土石绊倒,他们同行的数骑都被抛落马背。
“元衡?”荀公达顾视四周,入眼尽是泥土、山石,土中显露着一点绿意,那是断裂的树木。
天地间颓唐一片,不见人影。
纵然他半生从容镇定,此时难免形容狼狈,彷徨心惊。
陆续有人同样从浅土里爬出来,但都不是荀忻。
荀攸抽出佩刀的刀鞘,寻着几处鼓起的土包挖下去,有时是树干,有时是已死的战马……
断断续续还有山石滚落,荀攸回望一眼,山上尘土起落,恍然如烟,仿佛一切已尘埃落定。
他带着人一遍遍翻寻,一刻钟过去,依然没见到荀忻的踪影。
不会如此,他们同行,元衡不过稍慢半步……
“军师。”有人见他神色忡怔,双手被土石磨破,想要来拦他,可话未出口就哽咽不能语。
世事无常,生离死别就在眨眼之间。
思及自己也是死里逃生,众人心有戚戚然,开始呜咽落泪。
哭声听在荀攸耳中,极为刺耳,他想呵斥众人,余光却注意到一处土面正在微颤。
“来掘此处!”
众人拾起兵器,听命掘去土石,土面的颤动愈加明显。数息后土面出现裂纹,“快避开!”众人自觉地拉着同袍往后退,将最后一点希望寄托在这片土下。
即使不是荀侯,这也是一条性命。
然而,随着土下之物显出形来,几人失望地叹一口气,抹掉额上热汗,颓然坐到地上。
爬出来的是一匹战马。
它浑身脏污,爬出来后伏在地上,挣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