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是也,我辈当‘敬鬼神而远之[2]’。”
两人开始引经据典,低声抨击起谶纬误国来,你来我往,旁人无聊等待时,他俩倒是玩得不亦乐乎。
直到众人一同走入州牧府,荀忻的快乐有了尽头。
坐在席中,围观着吕布、陈宫等人被缚上堂来,荀忻暗自叹息。吕布声名太差,信誉值为负,纵然自身本领过硬,还是逼得老曹迫不得已,一边痛惜人才一边下定决心要杀他。
也许是作为胜者,老曹涵养颇佳,对着昔日仇敌侃起了家常,直和吕布一同回忆起了在雒阳时的青年时光。
正听着老曹和吕布叙旧,身旁的空位突然坐过来一人,荀忻下意识以为是郭嘉。
正要和郭奉孝说话,荀忻抬眼一看,随即愣住,这位似乎从没见过?
又或许说他们刚刚见过——这不就是扶陈老翁的那人吗?
来人儒袍整洁平整,腰间佩一柄长剑,荀忻不自觉地把注意力放到了此人头顶的进贤冠上。他觉总觉得这人戴得冠也比旁人整齐一些,衣袍……平整到荀忻几乎要疑心此人家里有熨斗。
和眼前人比起来,荀忻突然不觉得自家兄长有强迫症了。
这个从头到尾写着一丝不苟的人,一丝不苟地整理好蔽膝,端正跽坐,端庄向他行礼,“未知荀君表字?”
“足下何以得知我姓荀?”荀忻略带好奇地望着他,他难道脸上写着荀字吗?
“君岂相忘耶?”青年人脸上的肃然未改,“余十年前已与君相识。”
荀忻:“……”
青年人沉默数息,报出一个具体日期,“中平三年五月既望。”
见玄袍年轻人仍茫然地望着自己,显然没有想起来,陌生青年人始终端方的神色微微低落,“当日赴荀二龙之宴,余年十九,君年十三。”
那人遍数当时的宾客,甚至是酒宴上的菜类,续道,“不过十年耳,昔年之事,余历历在目。”
听到这里荀忻明白过来——这位怕是原主的朋友。他只觉背上冒汗,不过十年?十年前的事,细枝末节您还记得,这要是长命活到千年后,您就是活的史书啊。
那边陌生青年已经开始自我反思,“余仅知君幼时之名,君既加冠,即当称君表字。多年未见,情已生疏,当面相询表字,殊为无礼,实我之过也。”
“稍等。”荀忻眼疾手快拉住就要行礼道歉的那人,“忻字元衡。”
他顿了顿问道,“敢问足下何人?”
那人看他的眼神愈加不可置信,直看得荀忻自觉罪孽深重,低声赔罪,“多年未见,忻素来健忘,请恕无礼。”
“颍川陈群。”那人翩翩向他一揖,“若元衡亦忘却表字,余字长文。”
荀忻向他回礼,心中长叹一声,且放心,您大名如雷贯耳,这回绝忘不了。
荀、陈、钟、辛等颍川士族间世代通婚,荀氏与陈氏之间就有数桩姻亲。几天前,他兄长特意在信中提及陈长文在徐州,让他留意捞一下这位亲友。
不过不知荀文若是忘了堂弟不记得往事,还是觉得他不记得说了也没用,信上只字未介绍陈长文是何等人。
荀忻细看眼前人,这就是那位史书有名的曹魏大佬,未来三公,“九品中正制”提出者,荀彧女婿,陈群陈长文?
等等,谁女婿?兄长的女婿,也就是拱白菜的……荀忻眯起眼睛,重新打量陈群。
等等,醒醒,兄长至今未婚,哪来的侄女?
被自己惊醒的荀忻默默收回尚未成型的杀气,拉着陈群坐回席上。幸好他们所坐的位置较偏,一番动作并不引人注目。
偏头看一眼邻座的郭嘉,郭奉孝一手托腮半靠在食案上,一手自斟自饮,再给他一碟花生米便是标准的看戏配置。
虽然人生如戏,但生命毕竟是鲜活真实的,荀忻移开视线,不去看堂上的英雄落幕。
或许是老曹的态度太过平和,让吕布重燃了求生欲。或许是求生欲激发潜能,他头一回引经据典,向曹操自荐,“齐桓不念旧怨,以管仲为相。布愿为明公前驱,效股肱之力,可乎?”
“明公将步卒,令布率骑兵,则天下指日可定矣。”
老曹还未说话,坐在一旁的刘备却生怕老曹动摇,当堂提起丁原和董卓。
荀忻叹息,老刘是真的恨吕布,恨之入骨。有这两人的前车之鉴,天下人谁敢用吕布?
吕布奋力挣扎,指着刘备大骂,最终被甲士拖出大堂缢杀。
高堂满座,足有百余人,此时因安静倒显得有些空荡。陈群遥遥望着刘备,突然叹息一句,“刘使君何至于此。”
“长文何意?”荀忻不解他怎么惋惜起刘备来,相比被拖出堂外的吕奉先,老刘仍是座上客,被人以“使君”相称,看不出可叹之处。
“当日陶谦病重,欲托徐州于刘使君。余竭力相劝,吕布、袁术在侧,‘将军虽得徐州,事必无成’。”
陈群平淡道,“刘使君不听。”
荀忻望向刘备,见他面色平静,抬眼低眸间却无端给人以压抑之感。
仿佛有汹涌澎湃的悲喜强压在平静之下,如山石之下即将满溢的熔岩。
对刘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