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禀家兄,客已迎到。”
卫士们称诺,牵着马离去。
等荀忻走入酒肆中,郭嘉已经要好了酒菜,食案旁摆好了一壶鼓腹广口的浊酒,案上除耳杯外还有两盘陶碟,碟中放着切好的蒸米糕,洁白软糯,仍冒着热气。
他们两人相对跪坐,酒肆中不分主客,郭嘉取过长长的红漆酒勺,为两人添上酒杯。
“谢元衡赠马之谊。”郭奉孝举杯敬酒,饮尽后覆杯以示荀忻。
“贺奉孝至许。”荀忻无可奈何,掩袖仰头喝酒。
郭嘉劝酒甚为殷勤,让荀忻想起了大学时院里的主任,那位一米八五的山东大汉闲来无事就要叫齐班上男生,去外头吃饭拼酒。一群南方人被老师带着“吨吨吨”吹啤酒,撸串吹牛,气氛热烈得堪比婚庆现场。
而郭奉孝凭借一己之力,就达到了这种效果。
喝了十几杯酒的荀忻觉得有点上头,望着菜碟想念着花生米,为了躲酒他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米糕,入口微甜,糯米粉没有研磨细腻,不及当初在颍川兄长家中尝到的滋味。
“曹公欲迎天子都许?”郭嘉语气随意地提起。
荀忻点头,“奉孝敏锐。”他并不意外郭嘉入许县后猜到曹营计划,以郭奉孝的智计,猜不到才是怪事。
郭嘉晃了晃杯中浊酒,“借元衡之语,曹公非池中物也。”
“奉天子,欲效晋文公耶?”他轻声笑了笑,饮尽杯中酒,带着酒气凑到荀元衡近前,低声道,“此文若之计?”
“奉孝必然治《易》。”荀元衡侧开脸,“能掐会算,郭半仙。”
郭嘉退回去,琢磨着“郭半仙”的诨号,“元衡却常出我意料,非嘉之能算也。”
“倘若事事不出意料,倒索然无味。”郭嘉自言自语,再次为二人添杯,按头让荀元衡喝,“当为此浮一大白。”
“有酒无曲,岂能尽兴?”郭嘉放下耳杯,唤过酒贩,“为我唤倡优四五人,来此助兴。”
他解下腰间锦囊,取出两枚金饼掷在食案上,咚然有声,引得旁人注目。
郭嘉见此倾身去摘荀元衡佩在腰间的印绶,铜印被重重放在案上,“此君为明公麾下长吏。”
原本动贪欲的恶少年们看见印绶,止了心思,转过头去不再围观。
酒肆主人取过金饼,连声称诺,嘱咐家人看好酒肆,自己出门去找倡优乐者。
几刻钟后,伏在案上昏昏欲睡的荀忻被鼓瑟吹笙的乐声惊醒,他茫茫然抬头一看,席间不知何时坐了六名乐者,弹琴鼓瑟,吹埙弄笛。
而他的朋友郭奉孝,用指节扣着食案,闭目喝酒,显然陶醉其中。
荀忻:“?”
他疑惑到酒意都消了几分,望着暗沉下来的天色,不得不提醒,“奉孝,即将闭市。”
市肆是早上开市,傍晚闭市,荀忻觉得自己在一片乐声中隐隐听见了即将闭市的金鼓声。
酒肆主人收拾好铺面,这时候站在一旁报时,“闭市唯剩二刻钟矣。”
一个时辰有八刻钟,两刻钟就是半个小时,“当归矣。”荀忻望见了食案上眼熟的印绶,取回系在腰间。
乐声也停了下来,众人望着穿着官袍的荀忻,等长吏发话,“尔等归矣。”倡优们起身,拿着自己的乐器趋步而退。
“元衡再饮两杯,嘉即随君归。”郭嘉晃了晃酒壶,示意荀忻,“还有酒未尽,惜哉。”
荀忻望着倾倒在地的两个陶壶,不由长声叹气,可惜什么,他们两个已经喝了快三壶酒了,一壶酒接近一升,中途去了一次厕所。
就算这种浊酒度数低,也顶不住没完没了的喝。
耳杯又被添满递到眼前,荀忻破罐子破摔,接过饮尽。
……
暮色状似缓慢,在片刻间笼罩大地,暗色中,一人牵着两匹白马,身上还靠着一人,在街巷中艰难走着。
郭嘉叹口气,他以为荀元衡年纪见长,酒量也定然见长,没想到由他亲手把人给灌醉了。
看荀元衡这副神志不清的模样,郭嘉不敢让他骑马,要是有个万一坠马……
郭嘉叹口气,将即将滑落的荀元衡勉强再扶住,饮酒误事,是他失算。
他从市中走出,沿着街巷往前走,唯一识路的荀忻不能指望,只能等着荀文若发现他们没回去前来寻人。
希望诸事繁忙的文若能早点察觉弟弟和朋友丢了,郭嘉找了个隐蔽的墙角停下来,他喝得不少,头晕脑胀中强撑着思索,如果遇到巡夜的甲士,直接报出荀元衡的名号,应该能避免被围击。
只是这样做,似乎有损荀元衡的名誉,而且他第一天入许县就犯夜禁,未免有些不得体。
耳边传来马蹄声,郭嘉抬眼望去,有数十骑举着火炬而来,为首那人脊背挺拔,身形熟悉,火光映着皎如明月的容颜,正是他好久不见的友人荀文若。
“文若。”青年人的声音恍然如玉石相击,在静夜中极为清晰。
荀彧看到白马时就已下令驻马,他独自走过来,看着荀忻昏迷不醒地被郭嘉揽在肩头,正担忧时又闻见两人身上浓重的酒气,忧色反而褪去。
自家堂弟酒量不行,他是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