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曹操陆续收复诸县,这一日破城之后,曹兵蜂拥入县城,搜捕城中官吏。
“将军。”身着铠甲的卫士押送着一人前来,“已擒毕谌。”
正站在坐骑旁,用绢帛擦拭槊刃的曹操看向头戴进贤冠的士人,把长槊交给身旁的卫士。
众人望着将军,与毕谌相熟的人不禁为其捏一把汗,心道毕谌叛主而逃,以将军围诛张邈一家,睚眦必报的性格,毕子礼恐怕难逃一死。
“子礼别来无恙?”孰料曹操不但没有表露出怒气,问话间神色堪称平和,仿佛闲话家常。
毕谌心有畏惧,他原本就是为保全亲人才叛逃,如今被生擒,不止担忧自己性命,更担心自己的家人会被牵连。
想到这里他向曹操拜倒,口称“明公”,自陈自己有罪。
“孝亲之人,岂不亦忠君?卿为我所求之才也。”他上前扶起毕谌,“我欲以卿为鲁相,望卿勿辞。”
毕谌怔怔地望着曹操,泪水盈眶而出,低头拜道,“谢明公厚恩。”
曹操拍了拍毕谌的肩,好生宽慰几句,便许他自行离去。
围观的众人眼见这般,对将军的爱才惜才有了新的认识。因为爱惜人才,连背叛都能既往不咎,将军真乃明主。
一骑从远方而来,疾驰入城禀报,“将军,鄄城传讯,戏军师病笃……”
戏军师?在场众人不由望向曹操,将军向来爱重戏军师……
曹操面色一白,急声问道,“汝何时出发?”
“回将军,仆前日出鄄城。”
见曹操拉着马鞍就要上马,曹洪拉住兄长的袖子,“将军。”
“我回鄄城,此间事暂时托付子廉。”
曹洪看着兄长脸上焦急的神色,松开了拽住他袖子的手,“兄长但去,此地有我。”
望着兄长带着百骑远去的身影,曹洪想起了与戏志才相处的点滴,戏军师性情自然,不拘俗礼,和兖州中的其他文吏、名士没有什么往来,反而和军中诸将走得更近。
想到戏志才不过三十余岁,曹洪叹息一声,乱世中,人命如绢薄。
曹操带着人昼夜不停地赶路,第二天下午就进了鄄城,他马不停蹄地直奔戏志才居所。
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曹操转身将门合上,窗棂上覆盖的厚绢被掀开一角,冷风从缝隙间侵入,吹得人面上生寒。
曹操望着躺在矮床上无声无息的人,心中隐怒,病患怎容得冷风?
他几步上前将绢布封严实,室内昏暗几分,阴冷的风终于止了。
木屐踩在木地板上,曹操缓步走到戏志才床前,昔日惊才绝艳,眸光灼灼的士人形销骨立,嘴唇干裂,闭着眼沉睡,病容憔悴。
他觉得胸腔中堵着一口郁气,堵得心口隐隐作痛,只得艰难地深深吐息。
“志才。”曹操坐在床沿,低声唤道,任由泪水打湿了须髯。
“君为我辅弼,为臣为友,尽心竭力。”他自言自语,“不料竟有此日……”
“其命也夫!”曹操恨声拍上床沿,哀伤不能自已。
这时木门“吱呀”,又被人推开。
曹操脸上犹带泪痕,抬眼望去,玄袍郎君手里端着漆碗,站在门口。
屋内屋外两人面面相觑。
荀忻:“……”恨只恨他手速比脑速快,推门那一刻听见了曹老板的声音,没能及时收手。
他端着药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尴尬在两人心底浮现。
“明公?”荀元衡沉默数息后,还是决定进门,假装无事发生。
“元衡何时至此?”曹操抬袖擦干脸上泪迹,神色恢复如常。
他刚刚见荀元衡抬眼愣神时,眼眸清澈浑圆,尴尬的神情过于生动,与其对视,受其情绪感染才顿觉失措。
等他冷静下来想一想,此事有何为难?
“忻今晨前来探望。”荀忻答道,他今天刚拉着华佗给戏志才诊完脉,顺便揽下抓药、熬药的活,亲自端着汤药过来,没想到推开门曹操就坐在床沿真情流露,垂泪哀呼。
他低着头不去看曹老板沾湿打结的胡须,将手中冒着热气的汤药放到案上,俯身去扶起戏志才,“志才兄?”
连唤数声,戏志才缓缓转醒,曹操接替过荀忻,坐在床头扶着戏志才坐起。
“将军?”虚弱的气声落入曹操耳中,他应声道,“志才。”
“药可曾饮下?”再一次有人从门外进来,曹操望过去,此人着布袍白巾,他从未见过。
他很快猜到来人的身份,“足下为医师?”
华佗趁着荀忻熬药的时间,为坊中邻里抓药看病,这时看向荀功曹,以眼神询问——这一位是谁?
荀忻忙介绍道,“元化,此为兖州牧曹公。”
“明公,志才兄,华元化为沛国谯人,博学多识,尤善医术。”
华佗闻言不由再看荀忻一眼,荀功曹此言有意点出他的士人身份,可谓用心。
自从华佗作为“神医”名扬三州,很少有人记得他华元化原本是士人,甚至被举过孝廉,曾被征辟。
士为贵,医为贱,虽然他以行医为乐,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