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麟触电似的松手,别开目光。
他深吸一口气,一手肘搁在桌上,竖起小臂,五指微张,向夏熠亮出掌心。他没开口,但夏熠就是那么自然地看懂了邵麟的意思——暂停一下。
男人纤长的手指在冷色调灯光下泛着白玉色泽,夏熠盯着他格外突兀的腕骨,莫名的“眼熟感”再次袭上心头。半晌,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行。等你想好了怎么回答,我们再继续。”
夏熠转身离开,吩咐阎晶晶去给人倒一杯热茶。
他一出门,就左拐进了隔壁观察室,墙面上的时针已经指向了半夜十一点,已经过半了。
房间里人倒是不少。
单面透视镜前站着一位女警,只比夏熠矮一个头,肩挺腰细,光一个背影就飒得不行。
夏熠双眼一弯:“哟,沫爷,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马尾辫在空中划开一道弧线,姜沫抱臂转身,红唇微勾:“周队出去开会了,我替他来看看你。听说有人一日不打,上房揭瓦。”
夏熠摸着脑壳,笑得狗腿,说在沫爷您眼皮子底下哪个不长眼的小东西敢上房,我夏某人第一个抽死它。
姜沫眼睛一翻:“法鉴中心的人来找我告状,说什么明明要结的尸检报告,你非要抢去调查?”
“他们凭什么结?”夏熠陡然正色,严肃道,“罗伟才27岁,历来身体健康,无任何疾病史。他们白纸黑字一句无明显病变心脏猝停,家属能服吗?”
姜沫蹙眉:“但法医并没有发现致死性病变。你查的这个氟西汀,我听说,非致死浓度?”
“是,罗伟体内的氟西汀确实没到致死浓度,而是治疗浓度边界高值。”夏熠语速快了起来,眼神精亮,“但你想想,罗伟没有任何精神病史,他和他的妻子从来没有买过含有氟西汀的处方药。结果人莫名其妙地死了,胃里、血里都发现了严格管控的精神类药品,难道不值得怀疑吗?没错,从法医的角度来看,这不是一个能写进报告的‘致死原因’,但从我的角度来看,这氟西汀绝对不正常。”
姜沫听了解释,眼神似是温和了一些。她伸手一撸夏熠脑袋,目光再次落到隔壁邵麟身上:“那这人,你怎么看?”
房里有警员迫不及待地想在姜沫前发言:“我觉得这人很有问题!刚才问到氟西汀的时候,这个反应明显不正常吧?”
“问题是有问题……”夏熠皱眉,却又欲言又止。
短短两次接触,夏熠自认不太了解邵麟,但唯独一点他能确定,就是这人极聪明,而且半点都不打算掩饰自己的聪明。如果当真是邵麟投毒,他必然会准备好一套天衣无缝的说辞,不会在这么关键的点上掉链子,把怀疑引到自己身上。
“组长组长!”与此同时,房门被推开,是与阎晶晶同期的新人警察李福,“我找物业核对过了。刚才说咖啡被送去的那个‘东区6幢1单元402’,业主出差一个月没回来了。也就是说,当时那房子应该是空着的。”
“就是他们那个小区太老旧了,只有出入口安了监控,里面查不了。”
夏熠点头:“好。”
房间里的警察七嘴八舌地讨论开了:“我翻了翻外卖记录,这个罗伟不是第一次送他们小区了,怎么还会放错地方呢?”
“假设罗伟没放错呢?那就是邵麟正常收到了咖啡,加料,再以申请退款为威胁,让小哥回去了一趟……”
“那邵麟的作案动机是什么?两个人好像也没有什么交集啊?”
“咚咚咚——”
大伙儿身后传来敲击声。
夏熠扭头,才发现邵麟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那扇单面可视玻璃面前。从讯问室里看,那是一面再普通不过的镜子,邵麟看不到他们,但这个房间却可以清晰地观察隔壁。
单面可视玻璃前,邵麟还真大大方方地照起了镜子。他一撸刘海,又整了整衬衣领口。面容清秀的男人看着镜中自己,但那眼神就好像能穿过玻璃似的,冷冷地扫过隔壁一干警员。
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的,邵麟一舔嘴唇。
姜沫挑眉:“哟,这小帅哥有点脾气啊?”
夏熠低声骂了句脏话,起身回到隔壁。刑警总是自诩见多识广,但胆敢在那扇单面可视镜前搔首弄姿的嫌疑人,他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夏熠一进门,邵麟闭口不提方才失态,而是劈头盖脸地问道:“那个咖啡杯呢?你们找到了?能确定氟西汀是下在咖啡里的吗?”
夏熠眯起眼睛,语气里带了威胁:“邵麟,这个房间的规则是我提问、你回答,没有第二种选择。现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买的那盒盐酸氟西汀,被你拿去做什么了?”
“与案件无关,我拒绝回答。”
邵麟的态度过于理直气壮了,把夏熠的脏话都噎在了嗓子里——这特么还叫与案件无关?!
男人直勾勾地盯着夏熠:“说实话,咖啡杯里是否被人加了氟西汀这事儿,我比夏警官更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但很快,他眼底闪过一缕失望:“不,你们没能找到那个咖啡杯……掖藏这个证据点对警方毫无收益。你们要是有,早拿这个点来打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