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源的航班落地匹茨堡。
他把手机打开, 看见蒋意给他发过来的微信。她发来几张照片。她拍的是昨天买的那束花，她把它们拆开然后插在花瓶里面。
谢源一眼认出来，她拍的照片背景就是她现在住的公寓的客厅。毕竟他经过昨晚的留宿, 已经跟她的客厅相处得非常融洽了。比如, 他知道坐在沙发上使用电脑的时候哪个插座距离沙发最近。再比如，她客厅里的落地灯很柔和很护眼, 而且多多少少必然带点儿助眠效果, 昨晚他坐在落地灯旁边写论文, 好几次都险些迷迷糊糊睡过去。
不知不觉就显得很亲密。
一个人不应该对另一个人的住处如此熟悉。
【蒋意：好看嘛？】
好看。
【蒋意：我发朋友圈了。你快点儿去点赞喔。】
谢源点进她的朋友圈，看见她发的最新一条朋友圈, 第一张配图是昨天他在街上给她拍的照片。照片里面，她抱着花，弯着眉眼, 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笑得像个无忧无虑的小朋友。
谢源动动手指, 在底下给她点了一颗小爱心。
手机屏幕上弹出她发来的新消息：
【蒋意：我们算和好了吧。】
谢源沉默下来, 拇指还悬在朋友圈点赞的爱心位置上面，而目光却迟迟停留在屏幕顶端这条插进来的新消息上。
【谢源：你指哪件事？】
他装作不知情, 不肯显得斤斤计较。
可还能是哪件事情？
谢源认识蒋意这么久，自始至终，她真正让他感到生气的其实只有那一件事情：
海外暑期科研, 她瞒着他放弃了CMU的项目, 转而申请去了普林斯顿大学。
不。这么说并不完全算对。
蒋意真正让谢源感到生气的原因, 是因为她不喜欢他, 他却喜欢她。
可是她不喜欢他又有什么错呢？所以错的人是他。
谢源意识到自己太骄傲了，他半点儿委屈都不肯让自己受，所以当他发现蒋意不喜欢他的时候, 他才会像蒙头吃了一记闷棍似的难受。
手里的手机震了震。
【蒋意：<好奇><好奇><好奇>，你不记得了？】
谢源马上就能看出来，她这是想趁机含糊其辞，粉饰太平。只要他没有明说他确实因为某件事情生气了，她就永远不肯乖乖地道歉哄他。
【谢源：嗯。】
就算和好了吧。毕竟他也没有那个能耐可以做到不理睬她。
只要他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就行，不要骄傲，也不要自作多情，这样就可以了吧。
真心需要经历漫长的检验才能最终明确它坚定不摧。
谢源最终会意识到这一点。
*
大三。
在升入本科高年级之后，学生开始佩服地讨论起未来的规划：保研，考研，出国，就业……对于校园里一对对爱情鸟们而言，毕业季的分手魔咒其实往往在大三的这个时候就已经埋下了导火索。
蒋意和谢源每天都一起吃午饭，可是他们之间却从来不聊各自的未来规划。
谢源难道会不想知道，蒋意对她自己本科毕业之后的打算吗？
他其实是想知道的。
然而她一直不主动开口提起，他也没有那个厚脸皮直接问她。
谢源倾向于本校保研，但是——
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蒋意坐在她的工位上忙碌敲键盘写论文的身影。
但是，如果蒋意更愿意申请出国留学的话，他要不要也考虑考虑海外升学这个选项？
谢源常常会想起，暑期科研的时候，那次他急匆匆搭飞机赶去普林斯顿大学给她过生日，他和蒋意在黄昏时分的街道上慢悠悠地逛着，先是她手里抱着花，然后她说花太重拿不动了，把花塞进他怀里撒娇要他替她拿。
谢源的表情僵了僵。
这种相处模式，很像恋爱，因此很容易就会带给人无谓的希望。
他绝对不会沉缅于无谓的希望，谢源告诫自己。
师兄张鹏飞起身走过来说要看一下谢源电脑上的数据。
谢源中止思绪，他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面前的显示器屏幕上，准备把存放数据集的文件夹打开。可是，没等他移动鼠标，他的眼神定定地僵持在电脑屏幕上的一处位置。
光标停留在一行代码注释的尾端，而注释里面明晃晃地写着：
【她不喜欢我。她不喜欢我。】
一句话，重复两遍。
谢源镇定地按下快捷键把这行注释一下子删掉。
谁都没有看见他丢人的自我催眠，除他本人之外。
谢源和师兄张鹏飞站在外面走廊上讨论了很久数据集的问题，等他们结束讨论回到实验室里的时候，谢源看见蒋意的工位空了。
她什么时候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