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窒息感让景黎从睡梦中醒过来。
他睁开眼,入目却是一把明晃晃的砍刀。
刀刃反射着森寒的光芒,倒映出景黎如今的模样。
——浑身包裹着鲜红的鳞片,一双清透的红眸里还带着茫然,薄得近乎透明的鱼鳍在鱼腹边轻轻拍动。
一条巴掌大的锦鲤。
景黎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他正躺在一块砧板上。
那砧板不知用过多少年,挥之不去腥味熏得人直犯恶心。在他面前不远处,还躺着一颗染血的鱼头。
啊啊啊啊啊——!
景黎惊声尖叫,可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下一刻,砍刀被人用力拔出,手起刀落——
景黎用鱼尾在砧板上用力一拍,身体随之腾起,惊险躲过劈空而来的一刀。砍刀深深陷入砧板中,距离景黎的脑袋不过几寸。
他落回砧板上,鱼身急剧起伏,心有余悸。
好险。
“咦,这鱼还活的?”鱼贩拔出砍刀,嘟囔一句。
这鱼送来的时候就一动不动,他还当已经是条死鱼。
活鱼价格高,可这几年不景气,临近几个村一个赛一个穷,死鱼反倒比活鱼好卖。
鱼贩没再多想,一手按住鱼身,重新举起砍刀。
这鱼铺开在市集口,外头支了个摊子,一块粗布隔着的里间,才是杀鱼腌鱼的地方。
现下时辰还早,赶集的乡民还没到,集市上也都安安静静。
唯有鱼铺里间不知在干什么,噼里啪啦响个不停,看摊的老板娘恼了:“于老二,你杀猪呢?”
她掀开粗布帘,就看见有东西朝她迎面飞来。
“哎哟!”
老板娘侧身躲开,那东西直直砸在鱼摊上。
景黎被这一下摔得头晕眼花,还来不及喘口气,就看见那鱼贩提着砍刀追上来:“别跑!”
傻子才不跑!
景黎先扑通一声跳进鱼摊旁的水盆里,在水里痛痛快快吸了口气,才又腾身而起。水花四溅,景黎左躲右摆,次次惊险躲过对方的刀锋。
鱼摊上顿时鸡飞狗跳,锅碗瓢盆摔了满地。
鱼贩追得气喘吁吁,竟连一片鱼鳞都没摸到。
“这鱼……这鱼成精了?”老板娘目瞪口呆,喃喃道。
才不是成精,他本来就是人!
景黎竭力把自己藏在支撑鱼摊的木架子旁,尾巴气恼地拍了拍案台边缘。
他自从三天前醒来,就一直是这鬼样子。
景黎从记事起就很倒霉。
打车车抛锚,地铁遇事故,就连坐飞机都能遭遇紧急迫降。更不用说平地摔跤,出门丢钱,喝水被呛这种小事。
但他还是没想到,只是普普通通在家睡一觉,居然都能穿越到这破地方,还变成了一条鱼。
而且不是条普通的鱼,他穿成了条锦鲤。
这些都是他刚来的时候,见到的那两个人说的。
那时候,他被装在一个盛满水的陶罐里,正放在牛车里赶路。
景黎从他们的对话里听出,他是条能给人带来福运的锦鲤,城里有个大人物看中了他,要花一千两把他买下来。
这种手段,也就骗骗那些钱多得没地方花的人。
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他要真是锦鲤,还能沦落到被人倒卖的地步?
带着他,倒霉还差不多。
果不其然,牛车在半道翻了车,景黎摔进一旁的小河沟里,恢复了自由。
不过这自由没有持续多久,他只是普普通通又睡了一觉,醒来便发现自己被抓来了这里。
他上辈子一定欠老天爷很多钱。
景黎稍有失神,没注意砍刀重新朝他砍过来。
他躲闪不及,侧腹的鱼鳞被锋利的砍刀生生削下几片!
疼——!
景黎怕疼怕得要命,当场险些哭出来。可是鱼流不出眼泪,他只是条件反射从鱼摊上弹起,飞出摊子,啪嗒一下砸在一人胸膛上。
被削掉鳞片的地方宛如剥下一层皮,火辣辣地疼得厉害。
景黎再也没有力气,柔软的鱼尾无力地颤了颤,身体滑落下来。
却被一只手接住了。
随后,他闻到一股好闻的药香。
那只手一点也不像是庄稼人的手,掌心的肌理十分细腻,他指尖收拢,托住景黎的身体,轻轻“咦”了一声。
景黎视线抬起来,对上了一双沉静深邃的眸子。
他脑中有瞬间空白,就连身体上的疼痛都不那么明显了。
他还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男人穿着一件淡青色的长衫,身形消瘦单薄,透出一丝干净俊逸的书生气。长衫收拢的袖口针脚有些粗糙,衣料也不算好,可就是这样一件衣服,也掩盖不了这人与生俱来的清贵气质。
他眼眸低垂,阳光洒在那张有些苍白的脸上,五官轮廓深邃而精致。
“谢谢,谢谢,这鱼忒难收拾……”鱼贩连刀都顾不得放,连忙跑出来,打眼看清面前的人,脸上的笑却敛下来,“原来是秦昭啊,又来镇子里拿药?”
语气瞬间就冷了,甚至还有几分讽刺和厌恶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