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渠深深看了孟彰一眼,半偏过脸去看宋籍。
从一开始找过来的时候,司马渠就没有什么太执拗的坚持,倒是宋籍……
宋籍双手一翻,同时整理了两边的大袖。
“你真的已经决定了吗,孟彰?”
孟彰无声一叹,旋即一整面上神色,转了视线过来迎上宋籍的目光。
“关乎天下兴亡,族群盛衰,我纵是一个小阴灵,又岂能无视,只在旁边看着一切发生?”
宋籍目光低了低。
孟彰却在这个时候笑了起来。
司马渠和宋籍两个看得俱是一愣。
“两位先生这是在为我担心?”孟彰问。
司马渠和宋籍对视得一眼,齐都笑了起来。只是这一回,两位先贤的面上还多了些沉重。
“变革非是小事,它更像是那漩涡,吞噬掉所有一切相关的人与事,然后才能搭建出一片崭新的空间,由那新来的人挥洒、建设。”
顿了一顿,宋籍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孟彰,你真的就不再多考虑一下?”
孟彰反问宋籍:“纵是我真退了,似其他同龄人般按部就班地成长,待到一切发生的时候,我就能拥有足够的力量去应对那覆压下来的狂风暴浪了吗?”
宋籍被问住了。
他长久地沉默,到最后也只能缓缓地摇头。
孟彰倒是笑了一下,说道:“这不就是了?”
“我不只考虑了族群的问题,我也是想过我自己的安危和未来的。”
“风浪将至,我更愿意将船舵掌在我自己的手里,以此把控方向与速度,而不是等待着一切发生,等待着旁人的荫蔽。”
他虽是坐在那里,魂体也仍旧甚为单薄,但这一刻,司马渠和宋籍几乎要以为孟彰撑起了他所在的那一片空间。
而在下一瞬,孟彰身上波发的气机却是陡然一缘。
不是骤然跌落的沉降,而是将强硬消解去两分的那种和缓,孟彰整个人便就又多添了种绵绵不绝的柔韧感觉。
那是另一种撼动人心的强韧力量。
“而且……两位先生,我修的是梦道。”孟彰道。
梦道?
司马渠和宋籍两位到底是炎黄人族族群里的大家先贤,学识渊博,很快就猜到了孟彰为什么在此刻说起这个问题。
“你是想说……”司马渠才刚刚开口说了半句,都还没等话说完,就被宋籍给抢去了话头。
“你是准备用入世的方式修行你的梦道?”
宋籍完全不理会司马渠深深看过来的目光,只看定孟彰问。
孟彰点了点头:“梦道也是集众之道。”
且看那无边梦海,不就是由一方方源自众生万灵的梦境世界汇聚而成的吗?
宋籍定睛看他半饷,久久没有说话。
司马渠再看得他一眼,便说道:“你这话倒是没有错,不过以集众的方式修行梦道……”
“虽然是比走香火道要安全稳当许多,然而实际上也是在跟万灵众生结下因果。这方面的问题,你可有考虑过?”
问司马渠是这样问的,但即便是孟彰还没有回答,司马渠也已经能想到他的答案了。
孟彰也不太愿意叫这些给予他真切善意的长辈太过担心。
“多少是有一些想法的。虽然确切效果会怎么样我也不是太能确定,但是……”孟彰笑着道,“总该是会有些好处的吧。”
司马渠和宋籍两人听得这话,当即就放松了些。
认真说来,他们跟孟彰真正接触的时间还没有多长,本没有多少的认知和信任,然而此刻听着孟彰的话,司马渠和宋籍两人竟是当下就相信了分。
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饶是司马渠和宋籍自己都惊了惊。
很快,两人就明白了这种信任的由来。
也无他,只因孟彰自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的一言一行,都是经过条理且严谨考量过的,不见冲动,也没有任性。
“既你这样说,那我们也便不多问了。”宋籍道,随后他手探入袖袋里,竟是从中摸出一柄醒木。
黑色的铁梨木所制醒木长约一寸,厚约半寸,其上抹边,分十面。却是素面,上面干干净净的,没图也没画,只得正上面阴刻着一个古秦篆字。
孟彰一眼看过去,视线当即就被那个古秦篆字吸引。
那古秦篆字映入他眼底的顷刻间,就仿佛是有一幕幕的光影同时展开。
孟彰浑似站在了一条涛涛岁月长河之前,看下方小说家的历史从春秋战国时代滚滚流荡到当前的魏晋时代。
一位又一位的小说家魁首手持铁梨木的素净醒木行走人间红尘,将那些嬉笑怒骂的小说故事从市井中提炼出来,落入文字后重又播散于市井里。
那些小说家魁首的文字孟彰也只是匆匆一瞥,并未能细看。然而饶是如此,他也还是被那些或是奇幻、或是凝练、或是磅礴、或是辛辣的文字给引去了大半的心神。
孟彰竟有些恍然。
小说家……
绝不只是他曾经所猜想的那些小说大家那样的简单。
他们的脑洞、阅历、文字、体悟,都远不是寻常人所能够比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