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魏有财这个兼职仵作的殡葬店老板来说,发生人命案子是件高兴的事。死者的亲属会硬塞些银两,希望对尸骨能好生保管照顾,别太折腾。遇到富贵些的,不仅一口柏木棺材能卖出去,纸人纸马也连带着卖不少。最怕的是那种无人认领的年久陈尸,腐烂恶臭不说,衙门老爷吩咐一声,魏仵作只好自掏腰包弄口簿皮棺材装上埋了,想管衙门要钱,门都没有!至于太祖的规定:官府给无人认领的尸首买棺埋葬的银子,天知道进了谁的口袋!
嘉靖三十七年六月二十三日,午时刚过不久,一个衙役急急忙忙通知魏有财马上跟主簿老爷去城外,有人吊死在树林中。魏有财放下手中活计,急忙出发,一行人在报案人的带领下出了南门,走了半个时辰左右,在官道左侧的树林中发现了仍吊在歪脖树上的死者,在树荫中正随风轻轻摆动。衙役们上前将人抱了下来平放在地上,开始勘察验尸。
魏有财上前仔细观察,只见死者个子不高,身材偏瘦,五十多岁的年纪,穿着绛紫色的丝袍,缎面的千层底布鞋,看打扮应该是个富裕之人,身旁有一个只剩半壶酒的葫芦,十几丈外还有一头没有栓着的毛驴正在吃草。
正在这时,官道上自南面来了一人,骑着一匹马刚好路过,四十多岁左右,浓眉大眼,留着不长的胡子,身着葛衣,农夫打扮。看到衙门的人正在树林中办差,便翻身下马,来到近前才发现原来发生了一起命案,见仵作一个人在检查尸体,便来到仵作身边蹲在一旁一同查看。
班头王亮带个衙役检查完毛驴所驮的东西,又在周遭转了圈,点手让报案人过来说说经过。一个身强力壮,满身油渍的大汉说道:“大人,我叫徐继,是太平村的屠户,准备去淳安县城抓头猪,已时左右,在路过这的时候,想方便一下,往林子里没走多远,就看见树上挂着一位,当时就把我给坏了。连忙跑过来看还能不能救上一救,等到近前一摸,身体已经冰凉,早没了气!我不敢耽阁,急忙跑到县衙报案,就是这么个经过。”书吏在一旁记录在案。
魏有财蹲在尸体旁边,将手指伸到死者的脖颈处,比量一下,自言自语:“带宽二指,颈上勒痕呈内八字,应该是自杀。”
一旁的葛衣人接话道:“内八字就能判断是自杀吗?”
魏有财轻笑道,“可不是内八字这么简单!死者两眼闭合、嘴唇发黑,微露牙齿,舌出三分,面呈紫红,胸前衣襟有流出的口水,两手大拇指紧握,两足尖垂直向下。这些都是死者挂在树上之后形成的,说明不是死后吊上去的,而是经过了一番挣扎,所以是自杀。”
“有道理!”葛衣人赞道。
“你也是同行?”魏有财问。
“也想学习学习。”
主簿沈春容坐在一旁的大石上,见有个生人蹲在尸体旁,“唉,那个人是干什么的?闲杂人等退后,另耽误了官家办案。”
魏有财答话:“三老爷,他是个同行,跟我一起参详参详。”临县之间协同办案实属常事,沈主簿不再说话。
葛衣人接着问:“既然是上吊自杀,就一定得踩着东西才行,我看这周围并没有什么垫脚的东西可以踩着,这人是怎么吊上去的呢?”
魏有财笑道:“问到点子上了!这就是本案的关键,踩着什么上去的?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便不能判定是自杀。我刚才在周围仔细看了看,发现了一些蹄印,正是那头驴子的蹄印,经过仔细辨认,可以确定,死者必是站在自己骑来的驴背上,将带子系在树枝,然后勒住脖子,最后踢了踢驴背,那驴走开,死者便吊死了。如此,刚才所说就可以成立了。”
“还有个疑点,死者的衣上有些泥土草痕,十个指甲里都有黑泥 ,这个又是怎么回事呢?”葛衣人问。
“俗话说:酒是穿肠毒药!坏就坏在酒上,你注意没有?死者身上有很浓的酒气,旁边还有半个酒葫芦,所以经过应该是这样的:死者随身带着酒壶,骑着驴路过这里时感觉有劳累,于是坐在道边休息,酒瘾上来了,打开酒壶喝上几口,这一喝就没止住,越喝越多,酒入愁肠,想起了烦心事,越想越闹心,不断地垂胸顿足,双手悔恨地抓着地,渐渐地生了悲观的想法,牵着驴走到这株大树下,解下自己的腰带,踩在驴背上吊自杀,等吊在上面了,由于疼痛,忽然清醒了一些,又生出悔意,但这时已经晚了,人一旦被吊住,绳子勒住血脉,手脚便使不出力气,想自救已然不能,在树上不断地挣扎着,越来越弱,手渐渐抱拳,脚尖也慢慢伸直,就这么死了。绳子勒住咽喉使舌头伸了出来,口水便流到了胸前,这些都是自杀的表现。”
葛衣人又点了点头,对魏仵作的分析判断很认同。
两人又翻看了一会,葛衣人忽又指着脖子后面问道:“这脖梗处有块淤青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不算什么,看此人衣服像是个商人或是账房,必然总是低头打算盘,日久天长脖颈自然会有病症,这处淤青应是大夫按摩所致。”
这时,衙役领着几个里正来认尸,其中一个看了一眼,立即认了出了来,“这不是福祥绸布庄的李掌柜吗?”
“福祥绸布庄的李掌柜?”沈主簿急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