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艳阳高照。
连带着白天的诏狱,也不再阴冷。
囚室外的狱卒,忍不住抬眸,一次次望向窄窗。
江玉珣却只知道翻看《周律》,心无旁骛。
午时,未雨。
未时,未雨。
申时,仍未雨。
直到最后一缕阳光散去,再也看不清《周律》上的文字。
少年终于放下书本,站起身来,望向窗外。
史书上记载的时刻到了。
不只狱卒。
死囚也抬起混沌的眼眸,向他看去。
“有云从月鞘山飘来了。”
少年的声音,打破了诏狱的死寂。
狱内众人,忍不住随他视线,一道向外看去。
窗外漆黑一片。
可就在江玉珣话音落下的那一瞬,忽有一道闪电破空而出,如利爪撕开月鞘山上棉被般厚重的乌云。
雷声隆隆,炸醒了整片平原。
“雨……真的下雨了!”
死囚瞪大眼睛,挣扎着爬向前,想要看清窗外的景象。
刹那间,大雨滂沱。
史书记载没错,日落时分,暴雨如期而至。
江玉珣深吸一口气,颤抖着阖上了眼睛。
……这一次,他赌赢了!
只消片刻,狂风便卷着大朵乌云,将晴空吞入腹中。
雨点如鼓槌,擂向昭都、擂向羽阳宫屋檐上塑着的五脊六兽。
侍从不由一惊,但彩漆座屏后的人,仍晏然自若。
过了半晌,才缓缓抬眸,望向朝乾殿外,广不可及的灰云。
末了,又垂眸继续批阅手中的奏章。
好像窗外,不过一阵寻常小雨。
半晌后,终于缓声道:“诏狱阴湿,去将大将军之子,请入羽阳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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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乾殿,灯火随疾风飘摇,忽明忽暗。
隔着镂空座屏,隐约可见一道绛色身影。
应长川手指轻抵额上,缓缓启唇:“孤竟不知,爱卿有卜雨之能。”
说话间,视线穿透座屏,饶有兴致地落在江玉珣身上。
少年顿觉如芒在背。
“陛下误会了,”江玉珣立刻调整呼吸,“臣并不会卜雨。”
说着,他便举手加额,一边行礼,一边将在诏狱里备好的解释,一口气说了出来:“不知陛下可还记得,去年夏至前后,兰泽郡曾降下暴雨?”
大雨导致河水泛滥成灾,万亩良田被淹,史无前例。
身为皇帝的应长川,当然知道。
“嗯。”
“臣自记事起,便生活在兰泽郡。在臣记忆中,兰泽郡从未下过如此的大的雨,所以直至此时,都还记得那几日的天象……昨日昭都的天象,与去年无异。再加上臣赴宴时发现,羽阳宫地势低洼,排水不畅……便有了如此推断。”
江玉珣的心跳声,重得压过了窗外滂沱的大雨
下一刻,身着绣衣、浑身湿透的侍从,忽然出现在殿外,跪地大声道:“启禀陛下,玄通门附近的护城河水满外溢。羽阳宫里……也,也开始内涝了。望陛下暂时离宫避水——”
这一切,竟与江玉珣说得一模一样。
应长川没有理会侍从,反倒看向了少年。
似乎是在等待他的答案。
窗外大雨如银河倒泻,江玉珣顿了顿,随之朗声道:“出宫避水,只是一时之计。如若可以,还望陛下早日修整羽阳宫,整治昭都水系,以免再涝。”
羽阳宫兴建于前朝,选址时只看吉凶方位,半点不讲科学。
正巧建在了整座昭都,最低洼的地带。
选址不当,再加上设计缺陷,之后的几十年,这里还会一涝再涝。
少年的语气极为认真,眸中满是真切期盼。
他这下总该满意了吧?
可还不等江玉珣放松,应长川的声音,竟又从画屏后传了出来。
“爱卿既知大周‘国库空虚、民不聊生’,又为何提议孤大兴土木?”
淦!
……应长川这是故意的吧?
想到自己的debuff,江玉珣心中一凛。
铺天盖地的恐惧感,刹那间向他袭来。
但这仍不能阻止他开口——
“回禀陛下,羽阳宫地势低洼,平日里便潮湿阴冷。哪怕不内涝,也非宜居之所。”
话音落下,江玉珣的心,已凉过了羽阳宫的大雨。
应长川驾崩时,也就三十左右。
在平均寿命不长的古代,都算极早。
史学界推测,除了在战争中负伤外,长期过劳和羽阳宫阴湿的居住环境,也是一大诱因。
大周灭亡、天下大乱的直接原因,就是应长川的死。
相比之下,这点工程量,还算得了什么?
少年顿了顿,继续:“陛下因此生病事小,折寿事情大。”
……折,折寿?
江玉珣他在说什么?!
浑身湿透的侍从顿了一下,一点点将悬在腰侧的剑,拔了出来。
周围人的反应,并没有阻止江玉珣后面的话。
甚至于下一句,更为石破天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