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要是让内门中没有师承的剑修们听见,能哭出来。谁知奚平真就心里很没数地“考虑”了起来!
支修其实不想收徒,个人嫌乱。他再随和也是个剑修,一个在冰天雪地里独自修行了几百年的剑修,心性能有合群?
再说收徒得“传道受业解惑”,尤其“解惑”,哪句话说错了误了人子弟,他得负责,一想起来脑袋都疼。实在是当时端睿殿下都开了口,他不接话不合适,再加上奚平这小子也不讨厌,勉强愿意“牺牲”一次。
谁知遇上这么一位给脸不要的。
人性本贱,支将军突然发现自己也不能免俗,奚平这么一勉强,他反而不勉强了,真就有点想收这徒弟了,便又道:“你灵骨已经不是问题,等你适应了,修行补齐,就可以考虑筑基,我的道心可以传你。”
奚平请教道:“您道心是?”
支修:“我是剑修。”
奚平有点打退堂鼓:“那是不是得天天练剑?”
支修笑道:“放心,我自己也稀松得很,待晚辈自然不会太严苛,一天有三四个时辰就够了。”
奚平倒抽了一口凉气,惊恐道:“谢师叔,我学不了!”
支修奇道:“你不想成仙得长生吗?”
奚平更惊恐了:“长生?一天练三四个时辰的剑,练它个八百一千年?师叔,我要是犯了什么错,您就揍我一顿吧,我觉我罪不至此!”
他真情实的惊恐支将军逗乐了:“我是喜欢剑练,你要是不爱,倒也不是非得走这一道,你喜欢什么?”
那可多了……
奚平顺着他的话想了半天,一时居然捋不出个头绪。他喜欢美食、美酒、美人、美景,有什么新鲜东西都愿意试试;喜欢跟着商队天南海北到处流窜,走一路玩一路;喜欢北历的雪、西楚的山、南蜀的异兽满街颠;喜欢搜罗好玩的土特产带回家,再在归途给他娘捎一盒新鲜胭脂。
于是他总结了四个字:“吃喝玩乐。”
支修大笑。
奚平却没笑,这么一想,他思路清楚了。
支将军说要收他为徒,不飘是不可能的,奚平没当场上天飞一圈,也就是惊喜太大,震得他有点回不过神来。
但他暗地里欣喜若狂余,却又总觉得有什么东西隐隐硌在那,不让他贸然点头。直到把话聊开,奚平才忽然意识到:原来打心眼里,他是想回家。
潜修寺的点心再好吃,满山跑的祥瑞再好玩,他也觉得这只是一段有意思的旅程,去能吹一辈子牛的那种……但总归得去。
于是他难得正经八百地说道:“师叔,其实我好像不太想成仙。”
支修一抬眼:“舍不得红尘?”
“那肯定舍不得,不过倒也不全是。”奚平往窗外看了一眼,飞琼峰的大雪一眼望不穿,将山与云连在了一起。小院与仙、仙与人、人与走兽飞鸟……都渺如一片雪花,没什么差别。
假如是凡人,出去转一圈,大概要雪盲了吧。
“苏长老说,筑基成仙得有道心,我不想要道心,我就觉得到什么庙烧什么香就挺好的。大家都在拿自己的‘道’叩问天地,我要是天地,肯定都被烦死了。”
支修微微一愣,那一瞬间,他道心忽然若有动。
奚平等了半天不见他吭声,便问:“师叔?”
“你课误了大半年,得了灵骨,自己灵气也控制不好,放你凡间是添乱,”支修过神来,说道,“这样吧,在我这该补的课业补上,到时候我跟你庞师兄打声招呼,叫你跟着他在天机阁学点东西。”
奚平睁大了眼睛。
“入我门下,筑基之,可以自由人间行走。”支修温声道,“道心你自己去找,找到了就回飞琼峰,找不到么……到时候寿元尽了,我可不管你,怎么样?”
这能说什么呢?
奚平虽然一贯对自己讨人喜欢一事颇有自信,一时也不由得受宠若惊,他指骨撞得“叮当”作响,差点碰出一首夕阳箫鼓,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叔,您当年在凡间真没留下什么……后来改姓奚的私生子吗?”
支将军涵养绝佳,笑意不减:“我看你这张嘴留益,不如换给奚悦吧。”
就这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