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这时听了燕南天的一番维护,只觉自己像是一个茹毛饮血惯了的野人,误入城市,吃了一顿精心烹调的菜肴,方知自己从前吃的那些东西究竟多么难吃,猪见了也要摇头。
贾珂心想:“我竟然忍了荣国府这么多年吗?真是不可思议!”说道:“二老爷,这是我亲生父亲的结义大哥,姓燕,名讳上南下天。二老爷不喜欢我过来拜访,往后我不来就是了。不过我现在过来,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来府上拿一样东西。”
贾政见贾珂就这么跟荣国府断绝了关系,半点犹豫都没有,不由怔住。心想自己明知这孽障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京城的人都在嘲笑自己,做了冤大头,给别人养孩子,但因为这些年的父子情分,还是把贾珂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只当没听见过那些闲言碎语。这孽障却是找到亲爹,就不要旧爹了,早知他是一个如此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自己当年就该把他乱棍打死,让他跟着月神一起去了,不禁愤恨难平。
但他也不是不知道,倘若自己没有因为一时痛快,说出那种话,贾珂只要还对名声有几分爱惜,就不会丝毫不顾养育之恩,直接叫他“二老爷”了。
贾政虽然不肯承认自己做错了,但心中还是感到了几分悔意,偏偏他从来在贾珂面前摆足了严父的架子,这时想要说几句软和话,让贾珂回心转意,继续做他贾政的乖儿子,也不知从何说起。动了两下嘴唇,听到贾珂说是皇上要他来的,登时心中凛然,也顾不上贾珂认祖归宗的事了,问道:“皇上要你过来拿什么东西?”
贾珂道:“皇上也不知从哪里听说宝玉一落胎胞,嘴里便衔着一块五彩晶莹的美玉,上面还镌着‘通灵宝玉’等字,对这块通灵宝玉十分好奇,命我立刻将这块通灵宝玉送去皇宫。宝玉若是还没休息,我便把他一起带进皇宫,说不定皇上看完这块通灵宝玉,又对宝玉生出好奇,想要看看他了。”
贾政听了这话,心下又惊喜,又忧虑。贾元春是贾宝玉一母同胞的亲生姐姐,若是皇上见到贾宝玉,对他十分喜欢,说不定爱屋及乌,对贾元春也有几分怜悯,就不让贾元春去廉王府守寡了。
可是贾宝玉虽然聪明乖觉,但脾气古怪,淘气异常,从前就说过什么“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觉神清气爽,见了男人,便觉浊臭逼人”的话,把贾政气了个半死。这等疯话,贾宝玉在家里说说,也就罢了,若是在皇上面前说了这种话,他保住性命已是万幸,哪还能有什么前程,更不必去想让皇上爱屋及乌,收回成命,不让贾元春去廉王府守寡了。
贾政虽然不知这事是好是坏,但更不敢再行耽搁,若是让皇上在宫里等得太久,贾宝玉在皇上面前表现得再怎么乖巧,皇上也不可能喜欢他了。说道:“既是皇上要见那块玉,我立时便去找宝玉,把他颈上那块玉拿来,还有宝玉,也一并牵来给你。”说着转身便去。
燕南天见贾政和贾珂说了这么些话,始终没有发现贾珂的脸色苍白异常,神情甚是憔悴,和平时截然不同,也不提让贾珂进去坐坐,心中对荣国府更为不满,忍不住揉了揉贾珂的脑袋。
贾政跟贾珂在门口说话的时候,便有小厮奔到荣禧堂,说道:“老祖宗,珂二爷和花二爷过来了,只是不知珂二爷怎么惹到二老爷了,二老爷见到珂二爷,就说什么咱们这座小庙,容不下珂二爷这座大佛。跟着珂二爷和花二爷一起过来的一位老爷,听到这话,就跟二老爷在门口吵起来了。”
贾母听说贾政这时还跟贾珂发脾气,心中颇为埋怨,待得听说贾珂带来的人跟贾政在门口吵了起来,不由一怔,问道:“这是谁家的老爷?”
那小厮不敢说是贾珂的亲生父亲的结拜大哥,说道:“小的急着把珂二爷来了的消息告诉老祖宗,就没有细听那位老爷说的话。不过那位老爷看着面生,口音也有些怪异,不像是京城人士。”
贾母心下更加奇怪,说道:“你去把珂哥儿和花哥儿带过来,跟二老爷说,他想要跟别人吵嘴,进来再吵,在外面吵嘴,可不是给别人当笑话看么。”
那小厮答应了,转身便走。不一会贾政进来,见贾宝玉就在贾母旁边坐着,问道:“你那块玉还在脖子上吗?”
贾母奇道:“你问那块玉做什么?”
贾政便将贾珂的来意跟贾母说了,又道:“宝玉年纪太小,性又顽劣,要他现在进宫去见皇上,儿子实在担心他会在宫里惹出什么麻烦。但既然是皇上要见宝玉,也只好把宝玉送进宫去了。”
贾母虽然一直认为贾宝玉是个有造化的,日后必能蟾宫折桂,封妻荫子,比贾珂还要有出息,但没想到贾宝玉这么快就能进宫面圣了,不由喜出望外,说道:“这是好事,宝玉本就聪明伶俐,又有珂哥儿在旁边看着,必不会出问题的。珂哥儿总不会害自己的弟弟。你快领了宝玉去吧,可不能让皇上等急了。”
贾政心想:“那孽障已经跟咱们划清界限,从此姓江不姓贾了,未必还会把宝玉当成自己弟弟。”但知这事有一半是自己惹出来的,不敢现在跟贾母说。贾母吩咐丫鬟将贾宝玉的外衣拿来,给贾宝玉穿了,贾政便牵了贾宝玉走出荣国府,将他交给贾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