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世僧畅游在花海里,他是那样的轻松自在,平静舒适,醒来后,俗世僧望着窗外月色如水,盖在刚撒了秧苗的水田上,波光盈盈,像是梦中漫山遍野的梨海香雪。 晨起鸡鸣,俗世僧收拾包袱走出了家门。不顾身后妻儿哭喊,只记得身前是他所追寻的万里春雪。 虽然愧疚,但是想着每往前一步,就离梦中的仙境近一步,离梦中那轻松自在,平静舒适的日子更近,俗世僧心口热热的。 他本想要带雪梨一起去,雪梨喂着猪只嫌弃他挡路发疯,妻子年轻时也爱那一丛山花烂漫,只是成亲后,眼光只落在田地灶台间,完全忘却了广阔天地,但俗世僧却是忽然想起农活之外的天与地,他想着找到那个地方再来接雪梨。 离开贫瘠的家乡,俗世僧独自走过无数小村大寨,逢人就问前方何处有满山遍野的梨花,前进的方向全由路上遇到的陌生人决定,然而,有了梨树林,却没有水,有了清潭,却只有一颗干枯的梨树。 终究,梦中之境难寻。 趟过河流,翻过高山,俗世僧睡过荒野破庙无数,走坏无数草鞋,脚底一年四季走出的水泡早已结成厚厚的一层硬皮。 冬霜雨雪,俗世僧风雨无阻,日日以馒头大饼野果裹腹,也曾沿路乞讨,也曾帮人做活换得一口饭。 月清晚已是走得头昏脑涨,浑然不知他何时才会停下,若是不能离开俗世僧的记忆,她大概会因为走路累死。 山色轮转数十载,俗世僧用上了拐杖,脚程一天不如一天,眼睛渐渐看不出近处景物。 忽一日,清风里带着香气,俗世僧抬头一看,竟是一眼看不到头的白色,步入其中,满树白雪青霞,花林下,寒潭中,花影摇曳。 俗世僧丢掉拐杖,直起微驼的身体,扇了自己两耳光,真实的痛感让他喜悦至极,真真就是梦中之境。 欣喜之中跑掉了草鞋。 “老者老者,莫要乱跑乱叫,那金老爷今日携了家眷来赏花,你可别冲撞了他。” “哈哈哈哈,小儿说得是,说得是。” 许久未和人说话,俗世僧大有和眼前坐在水牛背上的垂髫小儿大谈特谈的想法。 “小儿,你不知,这花林是我一生所求,为了找到它,我是背井离乡,抛家弃子,辜负妻女,不顾山高水远,是受了无数苦楚,生生换了一身皮才走到这林中的啊。” “好蠢笨的老者,你既想要花林,自己种便是了,何苦离了家来这远地。” 闻言,俗世僧一愣,喜悦减半,是这个理。 俗世僧又笑道:“这是你不懂,这有这花林之地才是我的家,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归宿了,我只问你此处是何地何名?” “真是个痴老汉,这里你可住不得,此处是云漫坡,原来也是一片野地荒坡,金老爷搬到山脚下的阿歪寨村住,就是我家的村子,金老爷喜欢梨花,便给银子让我们村的人把这云漫坡种满了梨花,那金老爷可看重这梨花了,连我们阿歪寨村前前后后也都种了梨花,他是不可能允许你个落魄老者在这里住的,你还是赶快走开吧。” 阿歪寨村。 月清晚听得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见过。 那儿童远去,俗世僧忽然又一次放声大笑,笑得岔气,暮春寒风吹进了心肺,冷得生疼。 走了那么多年,竟然又走回来了,阿歪寨村,俗世僧就是从自己从小生活的阿歪寨村出发的。 起点既终点,追寻多年的竟然就在眼前。 云漫坡,俗世僧少时不知在这片山坡放过多少次牛,找过多少次猪草。这里竟是梦中的人间仙境。 俗世僧笑极反泣,顾不上泪痕满面,大步下山,衣袖扫过片片梨花,留下一地三月雪。 俗世僧进了村,阿歪寨村家家户户茅草房变成雅致的木楼房,俗世僧向家走去。 高大的梨花树下出现了记忆里的茅草屋,和离家时一模一样,可是半开的木门,结网的门槛,满眼都是让俗世僧陌生又害怕的落魄。 俗世僧不敢上前看,围着梨树慢悠悠地转了一圈,树旁边有三个微微鼓起的土包,他曾经有一个妻子和一儿一女,可是他为了一个梦,离开了她们,再见面,竟然已经阴阳相隔。 俗世僧大笑不止,眼泪却流了下来,风起带落梨花如雨,俗世僧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吐在片片落花上。 俗世僧穿过陌生的阿歪寨村,没有见到一个认识的人,回到云漫坡,俗世僧躺在潭水旁的梨树下,满眼雪白,梨香浮动,目光所及之处不时有片片梨花缓缓落下,偶尔一阵料峭春风过来,随即抖落花雨无数。 林子里尽是叶片花瓣触碰的声音,花片轻飘飘落地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