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请。”
候在东林院书门前的燕管家弯腰曲背,替陆蝉打开书房门。
陆蝉微微颔首。
燕管家向下一鞠躬,关门时,视线落在陆蝉挺拔的背影,只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双手合拢好房门,转身继续守在门前。
当初那么一小团的人儿,如今也要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儿模样了。
燕管家有些感慨。
陆家人丁着实不旺,祖孙三代都是独苗,而且也只有陆蝉是庶出,其母若是过了明面上的妾也就罢了,但偏偏还是不入流的乐妓。
如今相爷已过花甲之年,府上主事的还是陆津道陆主君,现任礼部侍郎,主君先头的大娘子因陆蝉的母亲导致早产而亡,也因为这个缘故,主君对陆蝉母子颇不喜,此后也未再续弦,只留得一女。
陆蝉一直被养在庄子外,为延续陆家香火,六岁时,由相爷做主搬回了主宅,也由相爷亲自教养。
主君本就不喜陆蝉,可谁知,陆蝉相貌肖母,这就惹得主角更加厌恶。
陆府的下人虽明面上对陆蝉恭恭敬敬的,但私下也未必没有拿他的出身烂嚼舌根。
不过,即使其母身份再不堪,主君再不喜他,以后也是他来撑起陆家长房一脉的门楣。
陆蝉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性情、才识、模样,在北燕各世家大族中的子弟里,也都是出挑的。
“敬叩祖父金安。”
陆蝉对着祖父作揖行礼,身体保持笔直,双膝轻微弯曲,脚并拢,未见摇晃,头略微低下。
姿态尊敬谦恭,且不卑不亢。
还未换下紫色官服的陆相公,将头上的官帽取下,“坐吧。”
“是。”
陆明甫此时虽已至花甲之年,两鬓斑白,身形干瘦,但目光如炬,一双锐利的眼睛深陷于细细密密的皱纹中,此时抬头打量一眼陆蝉,“出去了?”
“是,今日难得天晴。”
陆相公点了点头,端起右手边的茶水喝了一口,又问:“在昭文馆如何?”
“昭文馆藏书颇丰,虽整理编册分类难了些,但受益颇丰。”陆蝉说的是实话。
“现在掌管昭文馆的荀白石先生,知识渊博,难得的大家,若你能得他一些点拨,倒也不妄你去昭文馆一趟了。”
“荀祭酒,倒是难得见到。”
陆相公轻叹一声,“荀先生古稀之年经国破之难……罢了,让你去昭文馆,也非正式入官场。昭文馆收梁燕两国之书,大家之作数不胜数,只是教你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于学问一道,切莫骄傲自满。”
陆蝉拱手,“孙儿明白。”
“过几日便是上元节,也是你阿姊的生辰;开春后,陛下会择日举行祭祖,届时恐怕也会昭告天下,重开科举。”
“会由祖翁来主持吗?”
“以你所见呢?”陆相公看向陆蝉,反问道。
“那孙儿就斗胆直言了,陛下应是想要天子门生。”
陆相公一笑,“天子门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百姓都是陛下的子民啊。”
“陆家、程家都不会直接主持。急流勇进自是值得赞扬,可急流勇退也并非可耻之事。”
陆蝉静了片刻,“听闻,程家请来了齐元乔。”
陆相公闻言更是大笑,将手边一折子递给陆蝉,“程家请来齐元乔,这沈微之便搬来了柳弦惊。这真是比唱戏还热闹些了。”
“柳弦惊?”
陆蝉双手接过折子,展开一看,上面正是记载的柳弦惊的生平,“华林书院?许师的门生?”
陆相公点头,“她和齐元乔算是同门,只不过名声未他外显。你可不要像旁人,见她是个女子,便先存了几分轻视之心。”
“孙儿自不会随意给人下定论。”
“我看过此人的文章,颇有见识。”说到此,陆相公顿了顿,右手捋着胡子,有些不解地道:“她的年纪虽不大,但是有些看法却透出些‘置之死地而后生’之意,颇一意孤行,也颇决绝。”
“此人以后进了官场,你可接触,但……还是不要深交。”陆相公难得迟疑地道。
陆蝉抬眸,“祖翁觉得她能进官场?非孙儿偏见,只是世道,少有女子为官且主持科举。”
“在她之前,不也没有女子当山长吗?”陆相公往椅背靠去,“前些日子,因范松阳的意外,陛下生了好几天的病,今日好转了些,御书房商讨祭祖和科举诸事时,那沈微之可是直接当着我和程家人的面,举荐的柳弦惊,陛下虽当时未有表示,最后却是单独留下了沈微之。”
门“吱吱呀呀”几声响后,伴随着一声极轻的“喵”声,一只灰白花色的狸猫走进了书房,在门前停了一会儿,踏着小步朝陆相公走去。
陆相公俯下身子,灰猫轻巧地跳上他的膝头,毛绒绒的尾巴盘起,躺了下来。
陆相公摸了摸它的脑袋,笑着道:“只要陛下愿意,就是咱们家的山枝也可穿上官服,上朝为官。”
山枝正是这只狸猫的名字。
“况且,”陆相公看向陆蝉,“女子是其难处,却也是个看头。”
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