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乾宁十一年春,大荣朝自战乱中恢复,百姓得以修生养息,举朝上下初现荣盛端倪。 然一本诗集的问世,牵扯出一桩波及近百位官员的大案,御史上奏,群臣激愤,让这一池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水,再度涌动起来。 官员调度频繁,朝野动荡不安,谁也不知道这一回暗流涌动的朝堂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安定。 诗案的影响范围自尚京像水波般扩散至各地道州。 哪怕是距离尚京两千余里的洛州,也因着这一桩诗案,变得不太平起来。 “听说了吗?京城里贬下来一位大官!” “大官?多大的官?再大的官到了洛州也得看咱们安大都督的眼色。” 无论街头巷尾,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位即将从尚京贬到洛州的尚书。 至于游街走马,摇着扇子路过满城喧嚣的小贤王,根本无人在意。 …… 清晨,洛州城内的茶摊上有三三两两的人正议论着最近的时局,议论着即将被贬到洛州的户部尚书。 诗案发生在三个月前,现在消息显然已经传到了洛州城里。 绵延的车队从城外进来,引起当地人的注意。 指指点点又欲盖弥彰地议论纷纷。 有人窃窃私语,“这被贬来的官,还能有这么大排场和架子?” 裴如昭端坐在马车里,木制的马车并不隔音,自然能听得到外头层出不穷的流言蜚语。 然这张艳若桃李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与不甘,只是睁眼,黑沉的眼眸中冷冷清清,定定看了两秒,再度闭目养神。 她身旁的两个侍女担忧地彼此张望,此情此景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眼里俱是对未来前路的惴惴不安。 洛州城地处偏远,距离大荣的尚京足有两千里之遥,但即便是远离政治中心的洛州城,此时此刻也刮起一阵关于裴家的舆论风暴。 很快,马车停在一处荒废已久的宅院前。 宅院进深五重,是个宽敞气阔的大院,隐约也能窥探到十年前的繁荣气象,只可惜多年无人,早就没了人气,杂草青苔爬满了台阶。 连这进门的台阶上,都被不知从何而来的草芽撑裂了砖缝。 斑驳的朱漆大门被下人打开一条缝隙,生锈腐烂的户枢发出刺耳的声音,立时让人声鼎沸的常宁街安静下来。 她的父亲母亲已经下车,裴如昭在侍女的搀扶下走出来,微微仰头,望着将时间停止在十年前的裴家旧宅。 半晌,泄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牌匾上仍挂着“裴宅”二字,只可惜早已在雨打风吹之下变得面目全非。 洛州城本该是安静祥和的,这个远离了京城的地方仿佛一处不惹官场世俗的清净之地,但裴家的到来却仿佛滴入油锅中的那一滴水,瞬间让这里炸开了锅。 寂静了很多年的常宁街再度热闹起来,就像十多年前裴家曾在这里接了圣旨然后举家准备从这里入京一样。 街头巷尾聚满了想看热闹的百姓,压低声音看似隐蔽的交头接耳,可每一句话都清晰地传进了裴如昭的耳朵里。 她眼眸微微低垂,纤长的眼睫打下一片浅浅的阴翳,看上去冷淡又疏离。 倏地,裴如昭上前两步,踏上石阶,将野蛮生长的杂草踩在脚下,一把将厚重的大门彻底推开。 “咣”的一声震响。 所有人心头一跳,长街瞬时鸦雀无声。 人群再度息声,面面相觑不知眼下是个什么情况,裴如昭轻轻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干净每一根手指,平静地转身,凉薄的视线扫过蠢蠢欲动的人群。 立时,好事者作鸟兽散。 裴如昭目不斜视地跨进裴家旧宅大门,一直站在马车前的裴氏夫妇对视一眼,微妙地在彼此眼中看到无奈。 裴父叹息一声,抬手招呼家丁下人往宅里抬东西。 *** 从来到洛州开始,裴如昭便不曾迈出过裴宅一步。 安安静静待在自己的东院,除了用饭,几乎连与人的交流都要断绝。 裴如昭心如止水,整日里粗茶淡饭,衣着朴素,不是焚香煮茶,便是写字读书。 修身养性到像是要遁出红尘。 书房外人影晃动,连带着映在地上的光也不断变化。 裴如昭自然能听得到侍女和护卫们在门外忧心忡忡的窃窃私语,但她现在心中不宁,所以只好想办法让自己的心静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