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旧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在这不见光亮的水牢里待了太久,以至于没有听清楚那个人说的什么,又或者一直以来自己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潜意识里在不断寻找薛少腾有关的一切,才会觉得“少将军”、“李长平”这两个称呼都充满了暗示。 父亲和自己讲过,薛少腾从家乡涿郡初投到父亲帐下麒麟营时,还是个只有十五岁的孩子,可在这之后的五年时间里,这个年轻人的成长速度着实震惊了一众见惯刀光血影的将领们,也同样震惊了南北交战中,素昔骄傲无两的北周军队。 不过短短五载,二十岁的薛少腾凭借过人的战力和天生的冷酷机敏,成为了南周大军百战不折的先锋将领。 传说中的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以至于南周史官在《御国战册》上纷纷写下了这样的句子——薛将手中之冷月戮山戟龙啸虎吟般腾出,其敏其厉,其猛其烈,致敌军上将首级落地之时仍未及瞑目,可于漫天尘埃中窥见将军目色,似历历然山河无恙,汤汤处星河流转…… 林旧不屑于这样的浓墨重彩,华丽无实,她生长在军营,跟随手握南周兵权的父亲南征北战打了无数的仗,连两个哥哥也先后从戎。林旧深知仗从来不是这样打的,那些史官手里舔饱了墨汁的狼毫,又哪里舔过温热的血呢?不过是浮夸罢了。 于是连带着,林旧也并不屑于去相信薛少腾果然是这样神勇的。但是有一件事情林旧是记住了,那就是军中上下人等皆称呼薛少腾为——少将军,一来为了彰显他年少成名,这一句少将军充满了希望和骄傲,二来他们习惯叫林稚道老将军,这一老一少就是南周大军的顶梁支柱,肱股之臣,所以即使在薛少腾消失时已有了二十三岁,人们仍然唤他一句——少将军。 如果说,来人这声“少将军”尚是巧合,那……“长平”呢?林旧的心绪乱得像狸猫抓过的线团,脑子却异常清晰得只剩一个念头,这不就是爹给他取的表字吗? 给薛少腾取的表字! 长平长平,寓意大周能够“长久太平”,甚至在爹临终嘱咐自己来北周寻找他的时候,仍旧这样称呼他,一句一字皆“长平”。 林旧深深吸了一口水牢中潮湿的冷气,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想过无数次和无数个找寻薛少腾的办法,难道就在这样的境况下遇到了吗?他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犹如神降一般出现在这个牯儿山下地狱一般的水牢里? 想不明白,但是林旧觉得心底的一个地方亮了起来…… 大口而急促呼吸的声音出现在水流尽头。 这一次他回来得好快! 料想是肖朗儿会水,两个人一起奋力游动要比一人拖着一人容易很多。 “走吧。”李长平勉力稳住自己的呼吸,对着林旧道,并没有向之前一样向着她游。 没有迟疑,林旧摸索着遁入冰凉的水中,即靠近李长平,听见他急促的呼吸伴随着抖动鹿皮囊的声响。空气中,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气悠悠散来。 “你受伤了?”林旧敏锐。 “嗯,没事。”李长平也不相瞒,将鹿皮囊向林旧头上掷去。 林旧闪开。 想是在黑暗中凝了眉头,李长平有些不耐烦:“套上它,不是闹着玩儿的。” “我知道。”林旧又躲开了李长平的手,“收起来吧。两个时辰了,这东西早就沉得拖不动,戴上它,我还没游就沉底了。” 没有管李长平的反应,林旧伸手试了试洞口水流的速度和方向:“前面可是有落差较大的地方?” 李长平顿了一下,不知道这小姑娘是怎么判断出来的:“从这里游出去大约□□丈远,有一处半丈高矮的落差,不过下游水深,你可以团起身子,随水流跌落下去。不过……这也是近百米第一个换气的位置,其他位置探出头来极容易撞到山石,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冒头。” 林旧“嗯”了一声:“之后呢?”她需要清楚地了解水路情况。 李长平接着道:“接下来一段百余丈水道,水流不算急但是很危险,水下藻草横生,常有鱼群游动带得水草乱缠,水带刚刚被扯断了,你需要时时抓紧我,不能脱手。” “可以换气吗?”林旧问。 “可以,这一段山洞穹顶较高,但是水下情况不明,我们必须快速经过,所以没有太多换气时间。”李长平道,“还有最后一段,不用气囊最后一段路你是过不去的。” 李长平说着又凑过来想将气囊给林旧装上。 “说来听听。”林旧道。 李长平想来有点无奈,又拗不过林旧:“最后一段路是一个被地下水注满的孔洞,没有换气的机会。” “有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