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成了匍匐在土壤里的蚯蚓,悄无声息再见天日,已然月余。 飞雲殿早已看不出那一日破败的模样,华美较以往更盛,只是殿门永远紧闭,人人轻声细语,生怕惊扰了殿中人。 朱红宫门至正殿大门,莫大的庭院,如今树木发芽,草长莺飞,每一处都被精心打理得很好。 可无论是正中大路、两侧廊道,还是亭台幽径,殿前门廊,再也不见主人的身影。 甚至少见贵妃娘子身边之人。 殿内,摆设位置与从前截然不同,各式各样的物件儿均焕然一新。 原先榻的位置,立了一道又高又宽的檀木屏风,双面雕花极为繁复,一同夹着中央秾丽的山水画作,雍容端庄。 这道屏风,将内殿分隔为里外两间。 贵妃娘子日日休憩的床榻,便是里间最里一张名贵的雕花拔步大床,床边有几层床帐,尽数拉上时,就算白昼也如黑夜一般。 此时,床上。 兮月睁开眼,撑着自己缓慢翻身。 星兰听见动静,连忙上前。 扶着她半坐起来,道:“娘子稍候,奴婢给您倒茶。” 兮月的视线顺着她的步伐望过去。 不远处茶桌上的青瓷茶壶被提起来,茶水进入茶盏时流出优雅的弧度,氤氲着阳光,细碎的水雾与飞烟交织起舞。 晶莹的七彩缓缓升腾,美好悠然。 惹得她极浅地弯了弯唇角。 星兰小心翼翼探好了水温,才将茶盏捧到娘子跟前。 待娘子饮完了,拿手帕替娘子轻柔拭唇,再将茶盏放回去。 回身时,看到娘子向她轻轻招了下手。 示意她近一些。 星兰往前,低下身子,最后坐在了脚踏上。 兮月抬手,弯腰捏她的下巴,像捏一朵娇嫩的花。 一寸寸抚过那些青紫红肿,柔弱的眉轻轻拧起。 叹着,“肯定很疼吧……” 星兰微仰着头,望着兮月。 她的娘子,就像险些枯萎的国色牡丹,精心调养了些时日,瞧着也依旧没多大起色。 她日日望着,总是害怕一不小心没捉住,娘子就悄悄走了。 兮月的声音轻柔又怔忪,“是我连累你了……” “娘子别这么说。”星兰红了眼眶。 “奴婢的命都是娘子的。况且也不算受苦,”她笑了,“慎刑司里陛下的人暗中给了关照,咱们飞雲殿的,都是些皮肉伤。” 慎刑司…… 兮月收回手,无力向后靠着。 眸光虚虚悬在空中,宛若忽然间失了魂魄。 ……害她的人,害她肚子里孩子的人,都在那里吧。 ……孩子。 手又摸上小腹。 她的,孩子。 星兰拿帕子给她拭泪时,兮月才知道自己又哭了。 “娘子也别总是哭,小月子也是月子,哭多了伤身,是要烙下病根儿的。” 兮月抬起脸,苍白的面容透明一般,很缓很缓地眨眨眼睛。 唇角提不起来,一瞬,连说话的气力也聚不起来。 只好垂眸。 眼控制不住阖上。 每日每日,她有气力能醒来的时辰,总是很少很少。 . 夜幕快要降临。 只余几缕残红洒下些微的光。 洒在这世间至尊之地。 朱红色的宫墙,金色鎏顶,巡逻的侍卫,暗处的暗卫,甚至遥遥几处隐隐绰绰的灯光,都即将掩入黑暗。 天地间,帝王明黄的仪仗成了最后一抹亮色。 飞雲殿的宫门打开,也是一日里最后一次打开。 迎接帝王驾临。 还有一次,是翌日清晨,恭送帝王圣驾。 这两次,便是一日里,门口守卫唯二可离开脚下那块砖的时候。 宫御快步至殿门前,忽然放缓脚步,放轻声音。 身后仪仗众人亦是,动作熟练,悄无声息便收好仪仗四散开来。 殿门前的宫人悄声行礼,悄声为陛下开门,躬身等待陛下进入后,再悄声关门。 沐浴更衣后,宫御方入了里间。 拔步床不远处守着的星兰蹲身行礼,而后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