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婴儿来讲,小十七是一个十分乖巧的孩子。哪里乖巧呢?最明显的表现是不吵闹不夜啼,饿了小声嚷几下,好像没有哭闹这根神经,半夜醒来也只动动脑袋左看右看,而不是扑腾不休。换成一个普通人根本不会因此醒来,直接蒙头睡到天亮,不过小十七每一睁眼,虚也会睁开血红的双眼看着她。 一开始她很好奇,总是一眨不眨盯着他看,后来她试图往虚身上爬,虚任由她捏住一小块衣料,使劲,然后滑了下来,落到他的腿上,接着无限重复这个过程。有一次,她重心有些偏,滑下来的时候向一侧地面摔去,虚伸手轻松地接住了她,与小十七乌溜溜显得纯洁无辜的大眼睛对视半晌,他率先垂目,双手托起她的腰,将她托举到与他平视的位置。 小十七第一次离吸引自己的东西那么近,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装载那一泓暗沉血色的眼睑,然后心满意足了。 虚似乎露出了一个笑。 起初虚以为她记得从前,叫他“妈妈”则是由于乐此不疲的恶作剧,不过现在不作此想法了。也许这个发音是所有人类不用学习就能做到的本能,深深地刻在每一条遗传的基因之上,就如同恐惧异类、恐惧未知……恐惧他一般。 幸而,她似乎完全没有对他表达过恐惧,否则他不知自己是否会掐断那细嫩的咽喉。 但一直被这样称呼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虚就算不愿承认自己是人类也不否认自己的性别为男,他教给十七的第一个单词便是他的名字,不知由于声带发育问题还是脑子发育问题还是记忆问题,或者压根是在偷懒,小十七叫他的时候……只发第一个音,还会叠音——“污污污污”、“污污污污”,一旦这样喊了,一定是在叫他。 似乎欠揍的属性并没有因为失去记忆而一同消失。 偶尔,当天道众需要不死之血的时候,虚必须亲自前往,那里尚且不是他主控的区域,不适合将她带在身旁。然而将尚且手无缚鸡之力的幼儿丢在山巅空旷的和室似乎并不安全,即使有奈落把守,不过虚似乎对这些冷冰冰像兵刃一样的杀手也缺乏信任,即使如同工具一般,杀手也是人类,而非人之物又如何会去相信人类。在他考虑用血液制造一群傀儡围守的时候,现任天照院的首领来了。 胧知道虚……知道松阳与人类的不同——他本来便是被那不死的鲜血救回了性命。他相信着老师的话语,坚信不疑地等待他的回归,然而……那是他吗? 回归的人踏着夜幕里熊熊燃烧的火光,眼中辉映一片鲜红的亮色,如同俯视这片天地一般俯视聚起木柴焚烧无头尸身的奈落。 新长出的头颅与过去一般无二的容颜,脖颈上仍残余着来不及愈合的痕迹,只是眼底的新绿燃成了焚天火焰,面容上的笑意看不出虚伪与真切,却让胧不由自主俯首。 ——那个人取回了过去联系着无尽死亡的名字。 胧想,既然老师没有回来,那么他也不必离去了。 可有时候他觉得老师就是这个人。一时觉得只有松阳才是真正的老师,一时觉得虚也是他的老师,两个矛盾的想法使他痛苦无比,但他仍然如过去一般……献上了忠诚。 虽然时时刻刻仰望山巅的方向,然而没有必要的理由,他难以主动前往。过去师生般轻松自如的融洽仿如一场幻觉,不知是虚先改变了对他的方式还是他先改变了对虚的态度,只知从低下头颅的那时起,他便不应还将自己当成松下村塾的那个少年。 可痛苦的内心仍有一丝喜悦,因为现在他能站在离那个存在最近的地方,比起一无所知的学弟,还是幸福了很多啊……或许应该寻找寻找学弟们的下落了。 此次他是来进献宝物的。 对于虚这样的存在而言,有什么东西能称得上宝物吗?其实还是有的,只是他未必会在意罢了。 前一段时间虚曾经独自出行了一次,自那以后奈落便有了一些奇怪的采购清单,怎么看怎么像……孕婴物品一类,胧一开始看到的时候刻意维持的面瘫脸差点扭曲,脑补了一些奇怪的画面,心态有点崩,血液已经足够神奇了,好像单性繁殖也不是不……快打住不能继续亵渎虚大人了! 有心上山看看情况,现在终于找到了借口,哦不,机会。 看到那个黑头发黑眼睛,五官轮廓皆酷似十七的脸时,胧恍然大悟,看他都胡思乱想了些什么,虚大人是有老婆的人,怎么可能自己亲身上阵生孩子呢?只是那个向来无耻的成年人仍然没有出现,胧不易察觉地四处寻找了一下,收回目光,有些淡淡的失落。 捧上木匣递给虚之后,目光被吮着虚手指的小家伙吸引了,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好像注意到了他的存在,吐出手指“咿咿呀呀”说了什么,艰难翻了个身试图从虚的腿上向他这边爬。 虚不悦地提回了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