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个问题,他可是憋半天了。 狐狸意味深长地瞧他一眼,不答,而是先把药端来喝了。 酱色发青的汤子,不要说喝,光是煎时熏着味道,就险些将桃屋苦晕过去。然花灼此时,单手端着碗,一口接一口从容下咽,连眉毛都不皱一下。 再想饭桌上,要咏夜给他买糖时那委屈屈、笑眯眯的光景,舟寒廷脸色更难看,仿佛他才是那个正喝药汤子的。 花灼在他黑压压的目光下,喝了半碗,觉得戏弄此人过于无趣,便暂且将碗搁下,仍笑着,舔了舔嘴唇,反问道:“我也很好奇呀,你又为何非得做这个神官呢?” “因为合适。”舟寒廷答,“山神乃凡人出身,有一身本事,但不通仙界的章程礼制,我能辅佐她,她也需要我。” 花灼哼笑一声,竟还顺着他说:“你合适,那像我这种污糟人,便不合适了。” 见舟寒廷不言,他便接着用慢悠悠的调子,说那真假难辨的话:“不合适也没办法,我呀之必须得做这个神官,是因为……”见对方终于提起仔细,侧耳听,他狡黠一笑,“哎,你是不是盼着我说,要将山神吃了,延年益寿啊?” 又被戏弄了,想这狐狸嘴里说不出什么正经话,问也白问,舟寒廷气得转身就走。 “等等。”花灼叫住他,“既然这么看不惯我,何不直接到神主处揭我的底呢?” 弑神、戴罪,初见面就将把柄透给他了,这人怎么还犹豫呢? 舟寒廷没回头,他冷笑一声,鄙夷道:“并非人人都似你这般无耻。人后说三道四,非君子所为。” 留下这么一句,他推门便走。门板合上之时,听得身后似笑非笑嗤了一声:“矫情。” 花灼重新端起那半碗药,放得有些温了,喝着只会更苦。 但他仍旧失了味觉一般,缓慢而从容地往下咽。 不屑于人后说三道四?人前却也没见你说啊。 所以是根本没将我放在眼里啊。 再一想刚才舟寒廷志在必得的表情,冷冰冰清高高的话,那从容也绷不住了,一双嘴角也垂下来了。 因为合适? 就这? 合适个屁。 这时候舟寒廷已到了书斋,不料刚一进门便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他朝抬眼看来的咏夜歉意地俯首,将一叠的文卷轻轻放在案上。 给原本那座小山,又垒了一层雪顶,看得咏夜直发慌。 她虽擅武不擅文,但也能看得下书。当年的刀剑谱、身法秘籍,可没一个简单的,不也都耐着性子各个击破了。可这礼仪典制,在她看来啰嗦而无大用,从心态上就先倦了,更别说背下来,还得有样学样做得端庄。 那也没法子,既然大朝会总归躲不过,多学些就能少出些乱子,少些人情口舌上的麻烦。更何况,她也不忍心打击舟寒廷的一派热忱,抱着这样的由头安慰自己,硬看。 就这么扛了一个多时辰,实在扛不住了。 “不行了,我得歇会儿。” 舟寒廷看了看日头,这已然比他预想的要顺利了。 于是爽快下了课。又周到给添了茶。 书斋便又恢复了平静。 舟寒廷就是这样一个人,能将分内事做得无微不至,但其余的,比如闲聊,你若不先开口,即便二人对坐相看,他也能闭口不言坐一天。倒不是因为这个人寡言自傲,而是他确然没有这方面的意识,也并不觉得如此沉默有什么可尴尬的。 但咏夜不行,咏夜尴尬,她起了话头。 “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舟寒廷闻言,立刻抬了头,俯首帖耳等待下文。 “听说,你原本有个很不错的神职,为何要自请离开,从九重天阙跑下来做我的神官呢?”见他眼神微动,怕他多想,咏夜解释道,“我看过你的文簿,对于你来说,给我这样一个半路出家的仙做神官,似乎有些大材小用了。” 舟寒廷其实并未往这个方向多想,他只是困惑了一瞬:怎的今日都来问这个? 既然神主问了,他便如实说了,与答花灼的意思大抵相同,只是在措辞上恭敬周全了许多。 至于他为何请辞了美差下来做神官,说是,因觉得从前的事务过于清闲。 “我在仙塾静修苦读多年,并非为了做那九天高阁之上空有名声的闲职。”他如是说。 咏夜颔首,虽他们在很多问题上意见向左,但她的神官之位,能被舟寒廷这样的人称一句“值得”,实为意外,她都有点沾沾自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