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绸罗缎,挂满悬梁。
温府少有这般盛大的喜事了,说来可笑,去岁温衔青嫁与陆千霖时,也不过请了寥寥几位宾客,草草成了两人的婚事。
如今二小姐出阁,却有如此天差地别的排场,两人在府上的地位可见一斑。
马蹄刨出尘土,奔腾的跑势逐渐停息,温衔青牵着缰绳,一打眼便见着了站在府门口的沈慕荷。
她不欲理会,只当做看不见,径直走入府中。
外头日光晒得猛了,哪怕有从宋汀晚那处得来的“防晒霜”,温衔青也不想多待上一刻。
只是有人偏要给自己“加戏”。
“怎么,还知道回来?”沈慕荷抱着臂便是一通冷嘲热讽。
温衔青淡声道:“是爹请我回来的。”
“衔青,暮宴与陆大人订婚此事,你也别怨我们。”沈慕荷忽而改了态度,柔声道,“若是当初你懂事些,也不至于叫陆大人休了不是?听说前阵子你同楚将军情浓意切,可如今却发生了这事……”
她道:“你这般造化,当真是应了出生时老爷的那句卦啊。”
那一句“风雨兼程,苦楚一生”。
可温衔青比之命运,更相信事在人为。
烈日灼热,树影摇晃。
温承瑜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想必沈慕荷是早便看见,这才换了套笑里藏刀的说辞。
温衔青并不怵他,她眸光冷冷,声音也难得像淬了霜:“娘这消息未必有些过于闭塞了,和离一事,我早已在人前澄清,是陆大人不忠在先,也是我自己要求的休书。”
“至于淮序,衔青倒是记得,二妹似曾也死缠烂打过,怎么,二妹是已经放下了?”
沈慕荷一时愣了神,她的确未曾听说过此事,倘若当真,那定是陆千霖以收买封口,阻止了流言传开。
“……”沈慕荷咬牙,“都成了泉下亡魂,还能惦记什么?等过些日子,我同你爹也该要替你寻户好人家了。”
温衔青郑重道:“衔青此生,只会欢喜淮序一人。”
不论黄泉碧落。
宾客满门,温衔青走后,沈慕荷拉着温承瑜寻了块无人的地,悄声道:“老爷,陆大人这般,暮宴嫁与他,我实是放不下心。”
温承瑜负手觑她一眼:“婚事既定,此事商量不得。”
道理谁人不懂,今日换成任何一人出嫁,沈慕荷都不会多管一句,可温暮宴是她的掌上明珠,怎能由得糟蹋。
她还欲挣扎:“可还有转圜的余地么?”
“陆千霖毕竟有权有势,暮宴嫁过去,也并不是全无好处。”温承瑜思索片刻后道,“至于其他的……日后再看吧。”
温暮宴毕竟有温家罩着,陆千霖也不敢做得太过分,不像从前的温衔青,被欺了骂了,也只能打碎了苦楚往下咽。
厅堂中,酒香和饭菜的香气四溢,陆千霖同温暮宴携手而来,郎才女貌,甚是登对。
“这酒祝二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一位宾客端着酒杯,阿谀道,“陆大人俊貌,与温二小姐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陆千霖没接这话,视线一直游离。
饶是这位宾客再迟钝,此刻也能发觉陆千霖的心不在焉。
他尴尬地清咳两声,也顺着陆千霖盯着的方向看去。
便见那传闻中的温大小姐在院中的花圃前蹲下,豆绿色的裙裾垂落在地面上,她指尖引来蝴蝶飞绕,侧颜身姿皆像是遗落于人间的仙子。
宾客一时看呆了去,只是却没料到,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陆千霖已挣开了温暮宴的手,向着门外的温衔青去了。
“衔青……”陆千霖轻声唤道,“你来了。”
蝴蝶被惊扰,扑腾着双翼飞向天际。
“陆大人有什么事么?”温衔青垂着眸,收回了指节,她站起身来,眼底是一片淡漠,“小妹可不在这。”
“……”陆千霖沉默片刻,低声道,“楚淮序已然身死,衔青,你若是回心转意了,我可以让爹退了与暮宴的婚事……”
“我们已绝无可能,想必陆大人也不愿让自己难堪,”温衔青道,“言尽于此,大人请回吧。”
陆千霖抿了抿唇,他也深知大局为重,不能晾着自己快过门的妻子不管,今日与温衔青搭话已是出格。
于是只得悻悻作罢。
这一事毕,温衔青再不愿待在前堂,她忆起原主儿时曾与楚淮序在后院搭了个葡萄架,这会儿也到了葡萄丰收的时候,倒是可以去看看。
谁知这一看,便在葡萄架下,捡到一个蒙着面纱的小将军。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温衔青微微讶异,“可别叫人发现了。”
“人都去前堂了,就算来,我也能藏身,”楚淮序摘了颗饱满的葡萄,剥了皮,轻笑着递出,“不过我若是不来府上,怎能知道我身死后,陆千霖还打着夫人的主意呢?”
温衔青接过晶莹剔透的葡萄肉,清甜的汁水在舌尖绽开,很是解暑。
“胡说什么。”她去捂楚淮序的唇,“不许再说生生死死的话,也太不吉利了。”
说罢,她又问:“先不说笑,来这儿是有要事吧,可办好了?”